钱管家将桌上的竹简再次捧起来,翻阅一番,赔笑道:“回王爷的话,偷盗十两以下,鞭笞二十,罚工钱三月。偷盗十两以上,一百两以下,鞭笞三十,罚工钱半年,偷盗……”
“她的奴契值多少银子?”
“啊?”
众人诧异抬头,不知顾扶威问话的目的。
钱管家战战兢兢的道:“她是七年前就买到府上的,奴才……奴才有些记不太清了。”
顾扶威一个余光瞥过来,钱管家差点吓得跌坐在地,嘴唇抖了抖忙不迭又道:“但寻常小女孩,至多不过五十两的奴契。”
顾扶威朝杨管家抬了抬颚,杨管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立马从腰间的褚色钱袋里掏出一张银票,拿茶盏压在桌上。
“这是三百两的银票,不知老堂主可否将这奴才的奴契卖给祁王府?”
离尺垂眸思忖,虽不知顾扶威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可人家把银票都拿出来了,哪里敢说个不字,连连拱手:“一个贱奴而已,王爷若看得起,我长风药局直接送给王爷就是。”
顾扶威左手微举,一旁的许骁拔了腰上的金刀递与他手中。
冰冷的刀刃轻轻落在她后颈子上,阿莲还没反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就已经被吓得像滩烂泥,尽失挣扎的勇气。
“即是我祁王府的奴才,就该按我祁王府的规矩处置。在本王府上,凡是行窃者,杀——无——赦!”
噌!
一个断头斜飞出去,精准无误兜进离筱筱的裙裾。离筱筱尖叫着足下乱踢,终被那断头绊倒。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瞧着离筱筱疯了似的爬到一旁,捂着溅了一身鲜血的衣裙,面色呆滞。
“死了……死了……阿莲死了……”
离盏头一次亲眼见到尸首异处,背后隐隐有股凉意。
她看着不远处的顾扶威,面色不改的凝视着金刀上的几滴鲜血,有些惋惜地道:“脏了。”
离盏听得手脚发麻,那千山殿弟子的血溅在她身上时,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难道对他而言,人与兵器并无异处?
顾扶威提着刀在阿莲的裙子上揩干血迹,才扔还给许骁。旁人如临地狱,个个抖如糠筛。
“老堂主。”顾扶威弹了弹袖上的褶皱,看向高阶。
离尺赶紧舔着脸,笑着跑了过去:“王爷有何吩咐?”
顾扶威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小黄鱼,扔在桌上:“不必紧张,不过是想再请令千金再跑一趟,本王府上还有个病人。”
离尺看向离盏,眼中再无蔑视之意。“王爷是说盏儿吗?能得王爷赏识,盏儿定会竭尽所能。盏儿,还不快跟王爷去!”
离盏目瞪口呆。
“可若像昨天那样耽误了时间,又碰上了宵禁令……”
“王爷再别拿此事揶揄老身了,能为祁王府排忧解难,是我长风药局的荣幸。在下只盼着小女别给王府添什么麻烦才好……”
顾扶威转头,朝离盏眨了一眨眼:“听见没,随本王走。”
“过来。”
“噢。”离盏顶着压力走到他身边。
离盏矮他一截,他低头刚好能看见她头顶。
离盏能承受旁人的目光,却独独受不了顾扶威的。他的眼睛就似一面镜子,你觉得他在笑,他似乎就是在笑,你觉得他在生气,他似乎就是在生气。
一百人眼里,就有一百个不同的神情,你永远都想琢磨,又永远都琢磨不透。
而人心一旦难测,无疑就成了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令离盏莫名想要远离。
正想着,顾扶威忽然伸进衣袖中掏出一支亮闪闪的东西,温柔的送进她蓬乱的发髻中。随之,一阵沉冷的声音从头罩下,似要将她紧紧包裹。
“纯金的簪身倒不打紧,这璞玉可是独山所出,十分稀罕。本王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戴在你头上最好。”
离盏伸手往头上一摸,细细的簪身节次鳞比,不正是那根金鳞璞玉钗吗?
人群面面相觑,顿生疑色,却又不敢嘀咕。
离盏嘴角抽了抽。这人又犯病了!
杨管家刚刚才把他二人的关系解释的清清白白,转眼,他又把话说如此暧昧。
旁人早就怀疑她私下里做了他的小通房了,这样一闹,岂不就认定她在勾引他了?
离盏既感激他,又气他,可因着身份悬殊,总不能给他脸色看。
她压下心中的不满,勉力提着丝儿笑来:“这簪子,怎么又到了王爷手里?”
顾扶威两手一合,击了响亮的巴掌。“带上来。”
两个黑衣侍卫拖着一个女人,摇手往坝子里一扔。
女子摔在地上,惊恐万状的朝离筱筱爬去,“大小姐,救我……救我啊,大小姐!”
“阿莲?”离筱筱诧异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淼淼走到阿莲跟前,插着腰啐了一口:“这厮坏女人,还想骗淼淼离开师父,淼淼才不上当。”
离盏摸了摸淼淼头,问道:“你让王爷把她抓起来的?”
淼淼摇头:“是王爷让人抓的,王爷说,她肯定拿了师父的好处。师父的钱都是师父辛辛苦苦赚来的,凭恁便宜了她!”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漫上心头。离盏看向顾扶威,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吗?
离盏当初把这枝簪子给这丫头有两个用意,一来是想加大诱惑,二来,如果能逃脱一劫,离盏必要借此簪子告发这丫头,让她连簪子带金条的一并吐还出来。
小黄鱼虽也能作为她背叛主子的罪证,但金条上既无刻字,已无署名,怎么能证明是从离盏身上得来的?
有了这簪子就不同了。离盏回药局时,就戴着支钗子,当时的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离盏洗脱了罪名,正准备把这丫鬟揪出来当场对峙,谁晓得,根本用不着她动手,顾扶威倒替她把人逮了回来。
“大小姐,你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啊!”
据这丫头所说,她陪在离筱筱身边也五六年了。贴身丫鬟用习惯了,若是突然换人,就跟吃奶的孩子换了个奶似的,难受得紧。离筱筱扶着错位的下巴,再痛也问道:“阿连,倒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