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柄极长,极轻,又极薄的宝剑,玉色剑穗,青色的剑柄,出鞘之时犹如长蛇窜云,剑身已递出去良久,剑尖却还如同毒蛇吐信般上下颤动,在空气中划出“嘶嘶”的声响。
烛光照来,剑光潋滟如波。仿佛他手里握的只是一段水,又或是一段变幻无形的光亮。
这一看,便知是一柄极其难得的宝剑,至少她出身于武学之家,爹爹哥哥都是喜欢收藏兵器的人,七十二般兵器藏了满满两个地窖,她却从未见过这般锋利又柔韧的宝剑。
俗话说,好船配好帆,好鞍配好马,此剑由顾扶威握着,似乎也很合宜,但离盏总觉得哪里不般配。
或许是这剑太过于耀眼,而顾扶威这人却太过于阴沉。
阴阳相对,总是有些别扭的。
剑尖仍旧颤着,朝长音公子吐着“信子”,顾扶威冷道:“长音公子,你在本王面前,最好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本王杀你同门,跟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长音公子久久不语,无论顾扶威怎样拿眼锋剔他,他都脸色不变。
“嗖嗖”的两声,剑在顾扶威手里转了两圈,稳稳缩回鞘中,他连剑带鞘的扔到长音公子面前,冷道:“还真是失忆了,连自己的剑都不认得。”
原来这剑的主人是长音公子,离盏暗暗佩服自己的眼力劲儿。
长音公子自己也诧异的瞧了那宝剑一眼,饶是动弹不得,还是勉力伸长着手指,把将剑从身边捞了过来,细细抚了抚。
顾扶威不理会他,直接转头对着离盏道:“他及时能恢复?”
离盏就像脑袋被人强按了一下似的,这人怎么总是那么霸道呢?她只是说可能会恢复过来,又没说一定能恢复过来。他这么一问,不等于又给她下了个死命令吗?
作为一个大夫,整天被一个外行指手画脚,离盏心中早有不快,此时积郁壮胆,不由趁兴而发。
“这病我治不了,我只答应王爷把人给救活,可没答应过王爷一定把人给治好。王爷要是觉得离盏没本事,就请另聘良医。这都大半夜了我还没回家,家中亲戚怕早有微词,离盏正好快些回去请罪,免得两头讨不了好。”
那头默声,隔了半响,只沉闷的吐出几个字来,“谁要为难于你?”
离盏有些诧异,以顾扶威的脾性,还以为他要动怒呢,没想到开口竟是这么一句,她能把这算成是关心么?
不能,这厮绝情寡义又狡猾,断不可轻信。
理性的思维虽时时告诫着自己,但十分的气,顿时已减去了七八分。
“谁为难我,也没有王爷为难我得厉害。什么病都能治,那别人都叫我神医好了,还叫什么鬼医呢?”
顾扶威侧头瞥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罢了,治不好就算了,记不得也好。”
他话里似乎还有话,可离盏琢磨一阵又未能听出另一层真意。
“今日太晚,你先回厢房歇住,待明日用过早膳再回不迟。”
顾扶威既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离筱筱和离晨就等着抓她错处呢,这一次擅不回府,肯定又要被她俩拿来大做文章,离盏细下想想,不禁有些头疼。
顾扶威?下人们不是说他已经睡了吗,怎么突然跑了过来,而且这人走路怎么半点声响都不带的,轻功好到了什么地步了?
咦不对,方才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既要对长音公子上心,又不能这么上心?
这话听起来跟在宣誓主权似的,当着旁人的面,他也不嫌臊得慌。这哪像个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简直跟个登徒子没什么两样。
长音公子一顿,看了看紧拉着离盏不放的顾扶威,“姑娘……莫非你和这位公子……”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离盏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离盏!”顾扶威从牙缝儿狠狠挤出两个字来。
他极少叫她全名,突然没来由的正经一喊,倒叫得离盏极不习惯。
这人八成是疯了吧,她好不容易把长音公子给救了过来,他应该高兴才是,突然凶神恶煞的做什么?
离盏本是想翻脸的,但对上他那双冷冷的眸子时,冲动的思绪也不禁冷静下来。
算了,翻脸谁能翻得过顾扶威?
他回头一个不高兴就把人全给杀了,自己一没权势,二没武功的。要是死了,岂不白白便宜了离家?
离盏压着心头那股委屈,扭了扭手腕像把手给抽回来,可顾扶威攥得忒紧,扭了半天纹丝不动。
她干脆放弃了,小两步走到顾扶威面前,顾了长音公子一眼,不由把手挡在嘴边轻声问道。
“我可是依照王爷吩咐在办事,王爷您这是生得哪门子气?”
顾扶威手劲儿一紧,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胸前,顾扶威很高,她头顶的发髻刚好抵在他下颚上,他却不让,任凭那削薄的嘴唇抵着她柔软的发丝儿。
炙热的男人气息从自头顶而来,只听得男人用命令的语气道:“盏儿,你可知‘负责’二字意义重大?”
顾扶威擒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她只能以一个“反弓”的曲线艰难的和他保持着最后一缕缝隙,只觉得腰都快仰断了。她思了片刻,不明所以道:“我……我很负责啊,我不负责,他能在一夜之间就醒过来吗?”
这话说完,只觉腰上一紧。
“本王不是指他!”
离盏被顾扶威狠狠一勒,整个人失去重心,拼着命的踮起脚想要稳住身形,却还是稳稳跌进他怀里。
两颊吃痛,撞上两块硬硬的胸肌,那人却跟没事人似的,自上而下逼视着她。
她也很无辜,她也很无奈啊。
离盏坚守着最后一寸耐性,仰头无比认真的问道:“那王爷指的谁?”
顾扶威唇角抽了抽,随即脸色就变了,变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