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给夫人问安。”庆儿踏着碎布上前,冲着司徒菀琰蹲了一礼,视线望着夕若烟处略看了看,不待她将事情说透,司徒菀琰却已了然于心,挥了挥手,扶着日渐笨重的腰肢入了内里。
夕若烟正在走神,待得司徒菀琰柔声唤了一唤,她这才恍然回神。起身,凝着司徒菀琰,道:“你怎么过来了?”
司徒菀琰浅浅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瞟向身旁,“我身子日渐笨重,脚也肿的厉害,原也是不太想进宫的,可架不住有人软磨硬泡,这才没有提前知会。”
夕若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旁边,不禁讶异万分,“溪月?”
方才她未曾注意,此刻才发现,原来跟着司徒菀琰进宫的并非是花颂,而是穿着花颂衣服的溪月。
溪月登时眼眶一红,近前,张了张口,正待要说些什么,夕若烟却已率先开了口:“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你此番进宫,是为了楚大人吧!”
料想这消息还通得真是快,她不过适才才听闻了消息,这后脚的溪月就央着司徒菀琰入了宫。可想而知,这个消息,只怕早已是传遍了靖安城吧。
溪月眼眶微红,眸中凝聚了泪水,拉着夕若烟的手半是央求半是难过,“师叔,阿训怎么样了?我听到坊间有各种流言,可我实在不敢相信,我想着你肯定知道一些什么,所以才会去将军府求着夫人带我进宫。你告诉我真实消息好不好?我就想知道他有没有事?是不是还活着?”
被山匪突袭,现已失踪下落不明,溪月实在不敢想象楚训此刻的境地,究竟是被山匪抓住了?亦或是……
向来冷静的溪月此刻也不再镇静,进宫路上她就忧心忡忡,片刻不得安宁。
之前阿训出使靖州赈灾,他们还偶有书信往来,可近日来她已全失了他的消息,再加上京中又有着这样不好的流言传出,她实难坐立,恐担心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夕若烟一时被问得哑然,只怔怔望着焦急的溪月,却不知该作出些什么回答才好。
溪月向来是个急性子,可念着夕若烟身怀有孕也忌着几分,可她实在着急,险险便要忍不住给她跪下。
“我……”夕若烟张了张口,面有难色,又如鲠在喉,半晌也挤出一句,“我是真的不知道。”
溪月身子僵了一僵,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夕若烟的手背上,顿时烫得她缩了缩手,顷刻灼伤了一片肌肤。
司徒菀琰左右望着也是为难,可看着溪月这般伤心落泪的模样又着实是不忍,“溪月,你看啊,这消息是刚传出来的不是,我们都是才刚刚知晓,究竟如何,不是还得等着群臣们商议完吗?”
云笙仔细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伯父,也会跟阿洛好好的过日子。”
长长的羽睫覆下,白皙的面庞笼上一层阴郁,云笙默了默,上前两步抱住夕若烟,借着广袖的遮挡将手中的东西塞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王兄让我告诉阿姐,若有事,可使人带着信物去西城楼下,一个卖馄饨的铺子。”
夕若烟脸色微变,转瞬又恢复一派泰然,却只将手中之物握得更紧了几分。
话毕,云笙退开两步,又一如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拉着夕若烟的手不断撒娇着不满,亮如星的眸子扑朔着泪花,她嗫喏道:“阿姐,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舍不得离开你嘛!”如是说着,豆大晶莹的泪水不堪重负险险垂落。
夕若烟含笑抚了抚她的发髻,余光却不由自主瞟向不远处的云烈,正巧他也望过来,两相对上,他却只微笑颔首。夕若烟会意,亦是给予回应,随后收回目光,恍若方才那一幕不曾发生。
几人话别,队伍便要启程,云烈同祁洛寒打马走在最前,云笙与祁零分别乘坐一辆马车跟在随行队伍之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向南而去。
夕若烟挥了挥手,颇有不舍地拭了回湿润的眼眶。
北冥风扭头看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抚道:“天下无有不散的筵席,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夕若烟不置可否,照着如今这局面,就算阿洛和义父要留下,她也是断断不肯的。深深呼出一口气,她转过身去,道:“走吧。”
二人折身往着凤鸾殿的方向回,一众宫人井然有序的在身后跟着,北冥风心有疑惑,强憋了许久,才忍不住开了口:“你那么想要认回弟弟,临走时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甚至还把自己那块玉珏也一并给了十三公主?”
“认了又如何,不过是平增他的烦扰罢了。”夕若烟看一眼北冥风,忽然间释了怀,连带着步伐也跟着轻快来了许多,“若他还是祁家的儿子,此行去南诏,他便是驸马,有一个两相心悦的妻子,有一个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父亲,还有……我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姐。”
认回弟弟之事她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又还能够多加期许别的什么?
夕若烟低头望着脚上锦鞋,颇有几分郁郁。更何况,就连她自己如今都还顶着另一个身份活着,又如何能让阿洛也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与其说出来打破了现有的安宁,倒不如学着义父死守这个秘密,或许,做祁洛寒也挺好!
春风吹,有丝丝凉意落在脸上,夕若烟抬了头,望着逐渐被阴云笼罩的天空缓缓伸出了手。雨丝儿冰凉,似透过掌心将一股子的冷意带到了心底。
方才还晴空万里,眨眼间似又要变天了,当真是变幻莫测,令人始料未及。
一柄纸伞遮住眼前视线,夕若烟转过头,北冥风从旁为她撑伞,对上她纯净的眸子和颜一笑,才真真是如沐春风,暖意倍增。
不顾旁人议论,他拉过她的手,亲自为她遮着头顶的细雨绵绵,极其温柔道:“走吧,朕先送你回去。”
夕若烟含笑应了,与他并肩走在回殿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