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的冷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往人裸露的领口和关节理窜,一把掀开系上了厚重牛皮的帷帐,里头灼热而浑重的空气又让人乍然像抛进了火炉子里。即便是暖和,却总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段日子里,离月一直扮作男儿身的样子留在这里,营中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始终男女有别,祁星澜也断然不会做出有违礼法的事情来。所有这段日子都是离月睡在床榻,而他便在地上卷了个铺盖。只不过近日她成天懒懒散散的窝在床上,四处紧闭,空气浑浊,整日这么窝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一进来,扑面而来的热气便袭上了他白玉似的脸颊,平添了三分红晕。一阵气短,他便将四处的窗口打开,冷风一股脑儿的钻了进来。离月自厚重的被褥里放过身来,小脸蛋红扑扑的,透着一层粉嫩,眼里还氤氲着湿气,不知所以的望着来人。“星澜哥哥?怎么了,可是能用膳了,我还想再多睡一会呢,今天怎么感觉又冷了几分,你快去把那些窗户全部塞上啊。”
感受到了陡然直下的冷意,离月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又欲往柔软温暖的被窝里钻。却被祁星澜一把拦住。“快些起身吧,今日雪停了,我带着你出去外面转转,你在这慵懒了这么久,以后怕是要懒出病来。快些起来吧!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你当本世子是在营帐里养小猪吗?”
离月虽不至于体弱,但却从未经历着极北之苦,不似他虽是在姑苏长大,行军打仗,身体自然不能与一女子相比。
离月睡眼惺忪的,神思还荡漾在梦中,自然不肯,只不过却被星澜突然推开了窗子,甚至还毫不怜惜的掀开被褥,如针扎一般,意识突然的就清醒了,睡意也去了大半,看着祁星澜那副自得的模样,真是咬牙切齿的。
一阵推搡过后,离月终究是磨磨蹭蹭的起了身。全身上下全副武装的,头上顶着猎户用的小毡帽,一圈的动物皮毛看起来便暖洋洋的,将她小巧的脸蛋更衬得如巴掌般大。身上裹着军营里统一的灰青色棉袍,下身则是围着一件虎皮纹的小巾。手里还多了一个汤婆子,窝在略长的袖子里,传递着阵阵到暖意。总结起来,便是穿的像个球似的。
原本祁星澜只牵了一匹马,见了离月这身打扮,又找来了一匹,美曰其名为他的白蹄乌减负,可不能让他的战马给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喉咙里涩涩的,有点像
离月听着他的话语,不知要作何回答。从未想过有一天东离王朝的皇帝会如此与她面对面的交谈,有那么一瞬间,离月甚至要认为皇上便是慈父一般的存在,但现实告诉她作为一个能够统领四方,威震天下的皇帝来说,有残存的一点点善心已是难得,怎么还会是慈父。
东离王朝的皇位更迭从来就不顺利,前朝皇帝在外出征战时染上了顽疾之后猝然长逝,留下了一令人虎视眈眈的皇位让人心痒不已,而余下的三个皇子将那皇位都视为囊中之物,各自拥兵自重,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当今皇上与外族联姻和与丞相一家的势力,凭借这铁腕的手腕和血腥的手法一举成为最高的当权者,而其他的两位兄弟也被他以车裂等其惨烈的手法杀死了。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慈父呢。
“朕之前也从未见过你,但是阿芷离去之后,你父亲病逝的消息朕也略有耳闻,你一个女子在外漂泊也实属不易,所以便将你召进宫里面来,往后你便在这里安生住下便是,朕也定然会护你周全。若是在这宫中有谁胆敢对你有任何的不敬之处,尽管对朕开口便是。好孩子,苦了你了。”
那皇上说罢起身后还上前轻轻的拍了一下离月的肩头,大有一种怜爱的样子,那突如其来的柔软温柔目光叫离月瞬间跌入了一种温暖的怀抱里,皇上的一点点细心都让离月不自觉的想起她的爹爹。
“是,离月谨记,离月叩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句话是真心的。对于皇上,离月此刻是真心的想要感激,无论他如何的血腥而又铁腕,至少他已经给了离月一个她想要的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
“嗯,往后你便是东离王朝尊贵的郡主。孤见你年纪小小,又生的如此冰雪聪明,眉宇间跟阿芷又有些相似,英气十足。便赐号霁雪吧。往后孤知望你能够乖巧柔顺,不要辜负你双亲的栽培和孤的期望啊。”皇上心中所想不是将离月当成要娇生惯养的公主,他更希望苏离月能够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利剑,往后必定大有用处。这才是皇上传唤离月进宫最终的目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是对南宫芷的怜惜让他会对离月多一分的照顾,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三分的算计。苏家的财富天下人皆知,即便是皇上现在不能名正言顺的动苏家的私产,但他的主意早就打在了上头。还有那流转了千年的璇玑图又与苏家密切,作为苏府唯一的继任者,苏离月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只要他能够得到那张绘制了天下密道的璇玑图,何愁朝中的内忧外患,更别说边关那蠢蠢欲动的乌孙还有时时为患的祁王等拥兵自重的王爷。所以他看着离月,不是在照顾一个可怜弱小的小辈,可是在垂涎着她背后隐藏的财富和珍宝,他作为一个帝王,不可谓是贪婪和无情的。
离月听着皇上所说的什么期望和栽培,也不知这皇上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方才的感动也因此而稍稍的消逝,但面上却还不能表现出分毫,只得唯唯诺诺而又规矩的向皇上保证道:“是,离月定然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什么期望,看来这皇上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好心,应当是另有打算的。无论如何,自己总是答应着便好了,至于做不做,旁人可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