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再前行恐怕路上更加荒凉,今日就先在此处露宿吧。准备生火,把货物牵好,大家准备休息一下吧。”安达大声一呵,当即全员停止前行,各种把骆驼上的货物卸下之后牵到一旁的小溪流里去喂水。三三两两的围成一圈开始生火。
各自从怀里摸出之前发放的干粮,离月将马上的水袋拿了下来,她不喜欢吃牛羊肉干之类的东西,所以之前安达给的那些风干肉都被她放在马背上没有动,吃的都是自己一路从姑苏背过来的干烧饼,毕竟配合着水才能下咽。从小在姑苏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竟然还是她首次尝试这些一文钱一个的东西,虽然有些难以下咽,却总带着来自水乡的气息和味道,原来这便是家的感觉,即便是再多的美味佳肴都无法替代的感觉。
离开了流水依依,小桥座座,小舟轻摇的枕水人家,原来没有了温柔乡,便剩下极致的孤寂。即便是这一望无际的夜空,点点缀起的星,也是触手不可及的遥远。离月累极了的躺下,嘴里嚼着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烧饼,这里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在逃亡的路上。
“小昭,你来过这里吗?”离月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轻声轻语的问,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她的视线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包括那起伏的小山包,还有月下隐隐乍现的狼。为了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奔赴这里,她心里有期待,有纠结,也有害怕。一别两宽,他还一如当初吗?
“瞎想什么呢,我当然是第一次来啊。要不是为了你…为了为了那个,为了我的小命啊。我当初是跟着我们家主子来姑苏游山玩水来了,结果他在半途就把我给丢下了,我身无分文的,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去,这就投了个商队做个小伙计咯。等他们送货结束了,我就有银两可以回去了。哎,苏离,你呢?”
在熊熊火光下,他白净的脸孔十分显眼,嫣红的嘴唇微微不满的嘟起,手里无聊的拔扯这硬巴巴的风干肉。这漠北的地方,寸草不生,飞禽走兽也少的可怜,人都是像被风干了似的,要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离月怔怔的自言自语,她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如果说我是因为无家可归,你信吗?”离月自嘲的说道,不过她说的大概也是事实吧。
小昭秀眉一弯,一股子八卦的心思顿时涌起,他不怀好意的往嘴里衔了根草,邪邪的问道:“怎么叫无家可归啊,你看你这浑身上下,无论怎么藏,都看得出来这一身的贵公子的气质,怎么会沦落到无家可归呢。莫不是你这个江湖浪子在外面玩的过了,你爹要将你从家族里除名了?嗯……看你这个神情好像也不太对,我再猜猜,难不成你被家里的弟弟什么的夺权了,被撵出来了!我猜的对不对啊。”
离月在与他相处的这半个月里早已经习惯他这突入齐来的疯言疯语,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往日里跟他一起说说笑笑玩闹的心情。也不搭理他在夜里异常闪亮的好奇的眸子,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一人蜷缩在有些阴凉的草地上作睡觉状。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些了,累了,先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离月将自己包裹里的披风拿出来盖在身上,稍稍的缓和了夜里骤然袭来的阴凉之气,就这斗笠将脸庞盖住,遮挡了一望无际的视线,缓缓流下的泪滴悄悄的打湿了那层纱帐,但是她不愿让人看见。此刻,她只想做一个没有回忆的人,这样大概就不会徒增烦恼了吧。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
悠悠的歌谣声,在静谧的夜里飘飘遥遥的响起,吹进游者或甜或苦的梦里。
离月跟着队伍顺利的躲过了苏府的追击,稳稳当当的上了路,虽然在经过城门都时候遭遇到了士兵的盘查,但也只是草草的走了一下形势,并非吹毛求疵,想来应该是那位胡商自己有什么门道,所以才免过了这一程序。
离月就躲在沉重而又闷热的樟木箱子里,不甚放心的偷偷从里头打开了一道隙缝,自己凑上去仔细的打量着外头发生的情况,虽然不能净收眼底,但是她也看到了正在盘查的士兵。富丽堂皇的马车格外显眼的停在人来人往的城门。
就在离月在猜测着里面会是谁的时候,里头的人却早一步的掀起了叮当作响的帘幕和锦帐,温润如玉的面孔平添了几分病弱的惨白,他一手捂住了自己还在微微渗出血迹的伤口,期待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探寻着,一无所获。
apot公子,还是没有离月小姐的任何踪迹,不知我们是否要换一个地方寻找。apot他慢慢收敛了探寻的视线,伤口一阵阵涌出温热的血迹令他不得不像现实低头,最后一抹血色也从嘴唇缓缓抽离,他知道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但心里却莫名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离月一定就在这附近。
apot公子,您还是先回吧,属下留在此处继续寻找便是,身体要紧。apot那侍卫见着柳茗生咬紧了牙根也止不住的吸气声,想来定是伤口恶化了。这便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apot你们留在这里,一定要将她找到,安然的带回府上。回府。apot
最后被帘幕隔断的容颜,再见时便即是陌路,柳茗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她,从此以后也只剩下错过。
就这么浑水摸鱼一般的逃了出来,径直往北走了整整十五日,离月已经从一个突然丧家的江南女子逐渐转变成一个能在商队里驾马驭车,跟大汉们插科打诨的小伙子苏离。
在这群汉子里,大多是来自北方的胡人,常年做着丝路边上的生意,可谓经验十足。离月混杂在里面,虽说只是一个打杂的下手,但做生意的事情倒是学了不少。不过除此之外之外,生活上的方方面面可谓是没有一项可以搭上的。
自小是水乡娇养的大小姐,怎体会过漫漫黄沙的孤寂和悲戚。胡人长年生活在这茫茫大漠中,最擅长骑射弓马,日常牛羊为食,奶茶奶酒作配,遇到特殊情况,恐怕连生肉都能嚼上几块。如此的习性倒是叫离月呕出肠子也学不来。
所幸的是在这么多糙汉子里,离月在其中结识了一个同为中原汉人的少年,名叫小昭。他是在途中被安大哥捡来的,自称是东离京城人士,原本是跟着府上的公子外游,结果自己倒是被丢下了,走投无路便跟了个商队。
到底还是京城出来的人,只见他面上白白净净的,一双幽黑的眼睛机灵的根什么似的,最会察言观色配上他樱红色的嘴巴和因为饥饿而瘦出削尖的下巴,俨然有那么一股子女娇娥可怜劲。若非离月女相阴柔过重,否则这队伍里要被叫成小白脸的人便是他了。
他们一路这样走来,眼前的景致从缠绵悱恻的凄凄流水,高耸入云的南方乔木和岸边杨柳,变成了鸣声阵阵,鬼哭狼嚎的沙丘和草丛。
“等等,大家都停下。”为首的商人安达,面色突然变得凝重的望着着四面八方涌进的疾风,漫漫黄沙临空而起,一碧如洗的晴天骤然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乌云所覆盖,现下气温骤降,正是沙尘暴来临的前奏。
“大哥,怎么了!”队伍里的人疑惑的问道,连忙停下动作不敢再继续前行,生怕有什么意外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