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过去将被其兄长留在原地的浅草发色少年身边,沢田纲吉忍不住轻唤其名讳,比召唤他时还要温柔轻微的语调。但毛利藤四郎骤然失温的身体,即使年少审神者去牵他的手,也没有之前适宜的温凉,也没有弯起眼瞳的天真烂漫一笑了。
手指发颤,将怀里原本裹缠着其余五振刀剑拿出来,锦帕展开。用力撕成宽细适中的条布将浅草发孩子的伤势系住,打了个结实的活扣,年少审神者心中暗许,希望能够如偿、顺利的止住流血。大典太光世去阻拦一期一振,所以毛利这边只有他一个人照顾。以往在战斗,reborn都会安排彭格列医疗组随时待命,是以年少审神者对于倒在战场的伙伴们,都是继承起意志,将其托付给医疗的。
“这样做效果太慢了——”
“你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治疗他。”
六神无主的时候,之前还在安全高台站立的黑发少女,百里睦不知道什么来到他身边。矮俯下身,熟练的帮他一同给毛利包扎伤口,又教他如何用力量去修补刀剑。没有灵力,只得用死气之火来凑数的年少审神者动了下脑筋。
先前「柔之炎」让他熔了数珠丸恒次……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犹豫了,指尖澄静的火焰跃动,他将「调和」的大空属性死气之火燃起,然后轻轻触到毛利本体的短刀断裂之处。因为是首次尝试,举止小心翼翼又极其专注的年少审神者没有察觉周遭人群对他的「死气之火」的震撼。
本源不同的力量即使已经以最柔软的方式输出了,可是仍然是强悍的——即使刻意削弱了炎压强度与火焰浓度,稀释过后的「调和之炎」似乎与刀剑付丧神的相性仍然不太好的样子。付丧神人身的伤害也会反应在刃身之上,审神者们修复和保养刀剑时一般要进行「手入」,这是一个极为漫长且细致的过程。
而在一股脑输出不少火炎,首次成功将毛利藤四郎的刃身上崩出的裂纹修缮好,连带着被砍中的刀伤都在朦胧的、同他的火焰一样金橙的光辉中消失不见了。白皙完整的皮肤从衣服破损的地方露出来,即使毛利藤四郎并没有醒过来,但仍然因此开心并舒了口气的年少审神者勾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别轻松的太早,纲君。”
作为辅助和指导的黑发少女抬手指了指远处那边,已经斗得天崩地裂的一人一鬼。她身侧的极化药研、极化今剑和岩融在护着她的同时,也注意那边的战况,把两人忙活修复‘近碎刀化’的毛利藤四郎时不知道的全部说了个清楚。
“已经彻底变作鬼了。”
性格豪放的三条家薙刀咂舌,替一期一振唏嘘惋惜。
他这粗人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类少年的本丸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褐发小家伙并不像是那种故意搓磨虐待刀剑的审神者。抬手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背脊,他身边的两位太刀付丧神都不在,留在身边的还在昏迷,自然没刃能制止岩融这失礼之举。
“啊、啊我马上去!”
起身,又发现毛利藤四郎和五振散落在地上的刀剑,年少审神者的脚步顿了一下。心思谨密的黑发少女忍不住笑了下,她蹲在原地摆了摆手——
“快去吧。这里我们帮你守着。”
她这样说,年少审神者便如此信了。感激的朝对方颔首一笑,双手倏地燃起火焰,额心摇曳出一朵澄静的焰花。借以掌心火焰的推动力飞浮在空中,从围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脑袋上掠过。因风而涟漪成线的焰流溢彩夺目。
“别打了!”
从天而降,额心盛焰的年少审神者在死气之火下,表情凝重,金红如宝石的瞳眸里不复之前的柔软,渲染几层冷光。他伸出空空两手,毫无惧色的在持刀的一人一鬼间,格挡住了绞缠的一击。
……
斩向暗堕化一期一振与大典太光世的第一刀由毛利藤四郎拦了下来。可他到底才临世不过一时,练度一级,各项数值没有经过「链结」的锤炼更是低到人类用手都可折刃。可是即使如此,再那冲向兄长的一击,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截住了。
温热赤红的鲜血哗啦啦洒了一地。
倘若沢田纲吉还有多余注意力去看腕间的终端,[毛利藤四郎][重伤]的赤色大字便会显示在他眼前。用游戏术语来讲,残存[一血],濒临[碎刀]。可现实不是游戏,不是点点屏幕戳进「修复」,再贴一张「加速符」就万事大吉了。
软软滑倒在暗堕兄长的怀里,浅紫色眼瞳艰难泄出一星辉色。之前还顽皮活泼的腻在年少审神者怀里,被兄长拽出来还满脸不情愿的浅草发色军装正太——毛利藤四郎从颈动脉到腰侧,全是血污。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将作为兄长的一期一振总是戴着的白手套如数染红,他像是一只破败的秋蝶,跌进尘埃里。
揽着他无力的上半身,浅草发色清爽明亮的孩子,头颅轻轻置在兄长的肩窝处。那里有森白嶙峋的骨刺,再无勃勃生机的脸蛋挨靠在那骨刺与衣料接触处。水蓝发色的粟田口太刀已是寒凉漆黑的瞳仁里滑落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柔软的弯了弯唇畔,他这时笑得才更像被世人皆知的那位王子殿下。
攀绘在脸上的黑色獠纹张牙舞爪,逐渐将整张脸覆盖,埋入水蓝色的发丝里。那些原本还能看出人形,诸如腿脚之处也随着獠纹的肆意而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转变为了兽爪,原先裹着他笔直削瘦腿部的黑色长靴被累累白骨撑破。还勉强维持着付丧神之态的一期一振抬眼,他漆黑的眼中积蓄着的是血。
浓稠的血泪缓缓从眼底滑向下颌,那些让他心碎疯狂的痛苦沉嚎堵在喉咙,最后全成了嗬嗬嗬的沙哑嘶吼声。莫大的痛苦与悲忸撕扯着他的灵魂和意识,拽着原本就站在暗堕边缘的一期一振再无顾忌的纵身一跃。那些原本还能坚持的,固守的意志彻底溃散——他曾葬送过太多粟田口家的刀剑,可是没有一次是这般绝望。
倘若是一道历经过本丸那番命运辗转曲折,折戟断刃,悲离又欢合的弟弟们……那是他们做错的选择,做错的事情,他们一同承担。可是毛利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他如赤子纯粹的降诞在这个世界上,懵懵懂懂的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才迈出稚嫩的第一步——他甚至连摸到他因暗堕而生的骨刺时,都会难过的扬起小脸,轻轻悄悄的问他是不是很痛。
他比任何刃任何人都有资格在这世界上笑着。
可是呢——
双膝跪地,一期一振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将怀里已经闭上双眼的浅草发色孩子放下,粉血色的手指为他理了理衣襟,将那精致可爱面容上的血渍撇去。他周身正源源不断的散发出如敌对时间溯洄军,又如检非违使的阴暗幽冷气息。坊间多传闻,时间溯洄军是刀剑付丧神的未来,检非违使是刀剑付丧神的过去,虽无官方铁证,但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粟田口家太刀的水蓝发色蜕为雪白,青黑色的面容,怨毒无光的黑瞳。
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变成了鬼。
“是不是很痛。”
行凶的审神者轻声细语说出口的话和因恨而扭曲的美丽容貌形成强烈的,令人不适的对比。
有围观的,被这突然尖锐残暴的事态进展吓得尖叫的女性审神者转身,埋脸到身边刀剑付丧神的怀里,瑟瑟发抖。而始作俑者的女性审神者无动于衷,似乎早就料想到一期一振会变作现在的模样。
她那一刀是要砍在一期一振身上,毛利藤四郎会自己撞上她的刀实属意外。
不过这也确实没什么。
没有任何歉意的肇事审神者一脸森寒,她身手了得,刀刃冰凉。她曾经在失去亲友时有多么的悲苦,现在就有多么的解恨。鞋面、衣摆、胸前都溅上毛利藤四郎的血迹,抬手挽了个剑花,将覆在刃上的血沫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