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时间溯洄

值得吗。

没有暗堕的时候,姑且能怀有愉悦的说句值得。

黑发审神者距离年少的彭格列十代首领一步之遥的时候,即使连不曾温和相对年少审神者的小狐丸也挪动了脚步。黑发的审神者再进一步,他们便会毫不留情的突刺过去,无论眼前这个黑发少年是否与他们曾经的审神者交好,无论他们是否曾从他那里得到过帮助。

“循聿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待到他们发觉自家年少的审神者双目紧闭蜷缩在军装着身的一期一振怀里,脸色苍白,连同唇色都浅淡无光时——刀剑付丧神们终究没有忍住的这样质问。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们审神者闻了助眠的熏香后睡过去了。”

提着三日月宗近的黑发审神者越过了一期一振身边,继续朝前走。

“我只是没想到——”

“这边还有一只可怜可爱的狐狸先生。”

他笑着,然后手里的刀剑刃尖朝下,直直的向脚边的草垛刺去。原本躲窝在那草丛中的狐之助,还没有从复生的惊骇中缓过气与时之政府联络,便被黑发审神者笑着了结了性命。这是他被死神环抱的第二次,之前被尖锐的枝杈穿透的致命伤和检非违使造成的细碎伤口都已经愈合,连血迹都消散不见,然而这一次,它绘着红涡的头颅被太刀锋利的刃直接切成两截。

它短暂的第二次生命里,来不及同年少审神者相见,也没能向时之政府联络述职。就这样又一次潦草的结束了。从狐狸式神娇小的身体里涓淌出的鲜血不多时便染红了那片草丛,躬身从地上捡起他所掉落的“小点心”的黑发审神者笑意不减的又通贩出一块绢布。

将染了血的三日月宗近的本体擦拭干净后,递还回去。

“看在我帮了你们一次的份上”

“将刚刚看到的事情忘记怎么样。”

商讨的语音上挑,黑发少年指尖稍稍用力,那看起来像是纯黑晶体的“小点心”变作齑粉,消散在了空气中。早就知晓其主本性的六振未暗堕的刀剑付丧神们没有言语,他们不同于暗堕刀剑付丧神们记忆中模样的寡言反常已经让刃觉得奇怪,而现在——那承担审神者之名的人类少年所作之事如此乖张,日本号与其同伴们也不曾见未暗堕的刀剑们有什么情绪波动。

“如果时之政府问起来的话……”

“只说合战场被恢复的事情。”

“可以吗?”

手中没了利器的黑发少年唇边依旧挂着干净温雅的笑弧。如果他那细长白皙的手指没有放在年少彭格列未来十代首领的脸颊上的话,日本号为首的暗堕刀剑付丧神们一定会多问一句为什么,但这显而易见以年少审神者性命作威胁的姿态,让他们不得不憋屈的应承下来。

“谢谢啦。”

手指只是戳了戳年少审神者脸颊的黑发少年开心的弯了弯眉眼。他也是有苦衷的嘛。恢复会津合战场并不算太难的事情,如果审神者中有厉害的炼金术师的话,修复也只是费了些神罢了。

但黑发审神者所施展出的「时间溯洄」能力并非【修复】,而是【还原】。单纯的将会津平原的状态恢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间状态下,所以现在这片平原的花草树木,乃至生灵皆全部复苏,连同死在这合战场的那只狐之助,黑发审神者都一同恢复还原了。

这种能力如果暴|露|在时之政府的眼前的话……嗯,虽然后果也只是麻烦些,但黑发审神者并不想看到时之政府未来又以那些,他其实并不怎么看重在乎的金钱利益来跟他玩什么【等价交换】——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从时之政府那里得到太多,闭着眼如流水的花销都能撑得起的富裕。堆砌在仓库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他想要的,可从来都不是这些无聊的死物。

目光扫过已经在他的授意下,将怀里沉睡的别家审神者交接给别家小狐丸的一期一振如王子殿下般俊美温和的侧颜,黑发审神者抬手撩拨了下脖颈的发尾。黑瞳闪着辉色循着彭格列所在的暗堕小狐丸的怀抱方位,黑发少年唇畔又忍不住勾了勾。

能在这个地方遇到彭格列,还真是惊喜。

……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大典太先生把我放在这里的。」

他想问的才不是这个。

美浓国本灵本丸的黑发审神者尽管在初次见面时有些吃惊,但也很快的便收拾好了情绪。勾着友好笑弧的低头从终端机通贩出两把大黑伞,撑开后相当自来熟的将伞递给了一旁的年少审神者。年少的彭格列准未来十代首领一惊,他很少从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那里得到直接的善意,犹豫了一下接过伞,沢田纲吉腼腆且十分感激的笑了笑。

“谢谢……”

彭格列准十代首领目光明亮的看着黑发审神者这样道。

“那个,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啊,我的名字是沢…「纲」。”

大概是因为黑发审神者看着和自己年纪不差上下,彭格列准未来十代首领摒弃了对刀剑付丧神称谓后的敬语,有种与朋友往常搭话的稔熟。他想要感谢,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黑发少年,问题到嘴边没咽下,只得赶忙将自我介绍匆匆补上。说到名字的时候,彭格列十代首领不适的一顿,把姓氏的sa音吞回腹中,将他的“化名”说了出口。

“嗯?真名……?”

审神者们之间通常流传着“名字是最短的咒”这样的言论,不过对于黑发审神者来讲,“名字是最短的命运羁绊”。他如那些具有神格的刀剑付丧神一样,自然能够得知面前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嘴里含糊之名的确切程度,虽然不完全,但无疑「纲」这个字对于这个年纪尚且天真单纯的年少彭格列来说,与自己的名字没有差别。

“欸!不、不是…不太一样的……”

被直接挑明了真相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手忙脚乱的解释,他还记得狐之助先生之前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特别提醒审神者大人,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刀剑男士们」——这句话背后他所不知道,却也能敏锐捕捉到的告诫。

「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狐之助先生想要表示的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但是纲吉不懂「不好的事情」到底是暗指的什么。在记得这样模糊不清的诫言,又不擅长撒谎的情况下,年少的彭格列十代首领的折衷方案便是把自己的名字半藏半掩起来。虽然有效,但危险性还是比直接用伪名要高。

“这个倒是无所谓——”

“我叫循聿,跟你一样是真名。”

黑发少年伸出手到年少的彭格列十代首领面前,隽秀清凌的少年容貌俊美,肌肤凝脂细腻,鸦黑色的发丝因被雨水浸湿而使得原有些过分纥丽精致的五官压下几分艳色,多了些云雾间的朦胧,黢黑的瞳仁专注的盯着面前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唇红齿白,笑起来有种与其温润如玉形象不同的痞痞坏意,并不惹人厌烦反倒勾人心神的那种。

“那个…循聿君,你好。”

纲吉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少年指骨青葱的瘦长手掌,有些尴尬又徒劳的将被雨水浇湿的手在湿透的衣服上蹭了一下。潮湿气比之前还要多了几分,他轻轻蹭握了一下,就不好意思的要抽开,却被黑发少年毫不犹豫的握紧,动弹不得。完全没在乎两人肌肤相触的不适感。

“幸会。纲君。”

在这雨水满溢长空的阴霾天,风吹雨淋了半天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身上失温严重,本以为他的手已经够凉了。孰料,黑发少年的手指更是如寒冬酷冰那般冷的动人,两人相握的短促时间里,年少首领甚至忍不住打了个颤。悉心的黑发少年松开了手,又不嫌麻烦的通贩出了条厚实干燥的毛毯,递给了体力不支还只能坐在凉飕飕湿草地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

“虽然和纲君一见如故,有很多话想说。但是……”

“这雨下的实在让人心厌,我得让它先停了再说。”

说罢,又轻轻朝他勾了勾唇。在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盯着他那抹笑,呆呆的还没有作出反应的时候,撑着伞迈步朝那坑陨而去。湿冷的秋风从远处的旷野吹来,煽动着黑发少年单薄的衬衣衣袂猎猎,浮露出一截肌肤,白皙却又若有若无的蔓延着几缕黑色獠纹。

留在他身后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眨了眨眼睛,那黑色獠纹又不见了,大概方才所视的只是他过于疲倦而产生的幻觉。吃力地将厚毛毯抖开,裹在身上,年少的审神者终于感到了丝温暖,挡雨的黑伞和避风的毛毯皆让他本就有些负荷过重的疲惫身体感到几分舒适。

那毛毯上似乎还熏着清冽气味的香,鼻尖嗅着便觉得莫名有种安心的镇定感。眼睛都忍不住闭上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领是以没有看到,灰色气流漫卷的异象。在会津残存的远方旷野,峥嵘的山岗和狰狞的湖面皆流溢出一阵波动的沉寂。被电光雷鸣撕裂的天际沉没雨水,白昼高耀变作清澈,被改变的历史枯萎于再一次改变的历史中,储存在记忆与墓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