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杜府,他便是憋着一口气儿来的。原本这盛宴该在他将军府办,一场不知何处而来的大火却便宜他们杜家!哼,这下他去捣捣乱也好。
苏妁这厢叩谢隆恩后缓缓起身,庆幸只是有惊无险。就在她准备借机告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忽然身后又有人站出来找麻烦。
那人膀阔腰圆,肌腱发达。长相彪悍,言语也是又锋芒逼人。单是低喝着唤她一声,都令她不寒而栗:“苏姑娘!既然这龙是张僧繇的后人所雕,那想来也有点睛腾空的能耐喽!”
苏妁并不认识此人,只是看他坐席较为靠北,又身着轻甲,想来该是品阶不低的将军。
为免给爹爹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能硬抗,那便只有示弱了。
“唔——”她嘤嘤哭了起来。
原以为这丫头会伶牙俐齿的高谈雄辩,可这蓦然的一哭!却乱了李达的阵脚。
“你……我不过就是随便问上一句,苏姑娘你哭什么呀?”铁血汉子不怕刀不怕枪的,就怕女人的眼泪,蚀骨啊!
特别还是个荏弱纤纤的小姑娘,为他一句话嘤嘤垂泣,梨花带雨的,众目睽睽之下这简直比在战场上连斩百人还作孽!
“不是……我说苏姑娘,你别哭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说你……”急的李达满头是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苏妁终是不哭了,可说话还是一句一哽,字字委屈:“民女方才及笄……久居深闺未识人……今日见将军貌似关公……声如洪钟……民女害怕……”
将话哽咽着艰难说完,苏妁又抽噎了几声。且不问缘由,单就这莺莺悲泣,便是闻者伤心。
莫说是李达一个粗人手脚无措,就连帘幕后的大齐皇帝皇后亦是百般不解!这是先前那个引经据典,言之凿凿的丫头?
在苏妁身上盯了半晌后,朱誉晏又与肖后齐齐看向了谢正卿。
随侍在身后的宋吉,也耐不住好奇偷偷瞄向谢正卿。这可是大齐雷厉风行、雄韬伟略的首辅大人呐!
这种娇里娇气的女子,他当真……看得上?
却见众目诧异之下,谢正卿嘴角的那抹弧度,荡漾的越发明媚了。
这丫头还真是看人下菜碟儿,花样繁多呐。
朱誉晏面色难堪的与皇后对望一眼,心道看来经此一事,日后就连禁卫也不敢无所忌惮的效忠于自己了。
此时谢正卿却略显玩味的盯着珠帘外,意调温柔,似兴致大好:“苏姑娘,且说说你所献寿礼的典故?”
帝后也一同望向帘外。既然此人不管做了什么谢正卿都不许旁人动,那么他们便只有祈望她能编出个像样的理由,能堵住悠悠众口。不然圣上今日受此讥侮,却又惩戒不得,日后在百官前还有何颜面可谈。
“是。”苏妁不慌不忙的应了声,又偷偷揉了揉膝盖。
细风不时从堂前拂进,偶尔会将那水晶珠帘拂得叮当作响,碰撞出清越的声音。苏妁自是不敢抬眸直视玉台之上的三位尊驾,但帘幕后的人却偶尔能从刮起的帘幕缝隙中觑她一眼。
恰巧她揉腿蹙眉的这个小动作落进了谢正卿的眼里。便听得他温言道一声:“平身吧。”
朱誉晏面色无波,心下却嗤笑,当朝首辅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
闻言苏妁胆怯的抬头,似想看看皇上与皇后的表情,她也拿不准这会儿该听谁的。但偏巧她抬头之际,那风又止住了,什么也没看到。
宋吉见她不起,又知同样的话谢正卿必不会说第二遍,便笑呵呵提点道:“苏姑娘,首辅大人都准您平身了,难不成还要杂家去搀您才肯起?”
毕竟苏妁激怒的是圣上,可如今圣上只字不言,她便愈发的为难。若是起了,是不是代表她认为首辅之言大过皇上?
宋吉咂砸嘴脸上讪了讪,留意一眼主子的颜色,见并无波动。他便干脆真殷勤的下了玉台,打算去扶苏姑娘。
可苏妁自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这般众目睽睽,又是个宦官……
不等宋吉另只脚从玉台上迈下,她便麻溜的说了句:“谢大人。”之后便从地上起来,并不友好的斜睨了一眼宋吉。
这人,她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连上辈子近在咫尺的宣旨,她都未敢看清他的脸。只影影绰绰记得是个面容白净,眉尖眼细的娘娘腔。
如今细端,还真是个沈腰潘鬓的傅粉何郎。
见苏妁自行起身了,宋吉也安了心,赶快又回了帘幕后侍奉在首辅大人身后。苏妁也理了理下身的裙摆,不卑不亢的娓娓道来。
“禀皇上、皇后、首辅大人,梁代有一妙笔画家,名唤张僧繇。据传此人极爱画龙,曾于金陵安乐寺的寺壁之上画了四条龙。众人瞻仰,却见蟠龙棱威而无目。张僧繇道,点之既飞去。众人疑之,固请点之。俄顷,雷电破壁,二龙乘云腾去。只余未点睛的二龙留于寺墙之上。”
见她好似说完了,皇上首辅没有开口,倒是皇后娘娘耐不住询了句:“你讲的乃是画龙点睛的故事,可这与你弄个无眼的蟠龙献与圣上又有何干系?”说到这儿,肖皇后似有似无的讥笑一声:“难不成苏姑娘觉得自己的技艺堪比梁代大家?”
“禀皇后娘娘,民女不敢,且此玉盘又非民女所雕,精与不精与民女无关。只是听说自那之后,张家便传下祖训,凡张家后人,画龙者不可点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