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实到具体数目,关孝章的家产雄厚,一间小公寓二千银元便想打发乡下无知妻子。

余素贞仍然垂眸,低声却坚决地道:“我不离婚。”

她看见他眼睛里的厌恶,他公然带着心爱的女人给她难堪,夫妻没有一点情分,可是离婚了,她女儿在学校受人嘲笑,低人一等,被婆家人抓住话柄,有身份的人家,不能接受女儿,自己受气认了,为了女儿忍了。

终于关孝章的耐心耗尽,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夫妻一场,我不想做绝,你别逼我,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管女儿了吗?”

□□裸的威胁,他知道她的软肋。

“你想干什么?琼枝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余素贞声音轻颤,不敢置信地望着丈夫,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他要跟自己离婚,她不怪他,他们包办婚姻原本没有感情,,自己没文化,出去见人出丑,配不上他,对他的事业没有一点帮助,可是,他拿女儿威胁她,虎毒不食子,她以为他本质是好的,没想到这些年他变了,变得冷酷无情。

台灯暗黄的灯光映出地上一道娇小的影子,余素贞吃了一惊,猛然抬起头,看见女儿站在里间卧房门口,关孝章也看过去。

女儿双眸冷冽地望着他,关孝章脊背一寒。

余素贞看女儿光着脚,赶紧站起来,“你怎么醒了,鞋不穿,地板凉。”

推着女儿进去,看着女儿上床躺下,替女儿盖好被子,等她出来时,关孝章已经走了。

烟火缸里的半截烟头火星一点点泯灭,

余素贞呆呆地站了一会,走回卧房,看女儿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压下不快,“琼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关琼枝往里挪了挪,腾出地方,“母亲,你如果过得不开心,跟父亲离婚,不用考虑我。”

“谁说我要跟你父亲离婚了,你小孩子家别操心大人的事。”

锦被一角垂落床边,余素贞弯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自己上床。

“母亲,我不是小孩子了,在乡下十三岁都嫁人了,父亲对你薄情寡义,母亲逆来顺受,这样活着太委屈了。”

壁灯光照在床上,关琼枝攥着被子,太过用力,手指发白。

“傻孩子,为了你娘委屈点算什么。”

她只要坚持不离婚,她的琼枝就有个好前途,为了女儿,她什么都肯忍受。

“娘,父亲欺负你,你可以告诉外祖父舅舅他们,他们是娘的亲人,不会不管娘的。”

听女儿这么说,余素贞动了心思,她瞒着娘家,希望丈夫看在女儿份上,夫妻不闹到离婚的地步,没想到关孝章是铁了心的陈世美。

“我明天给你外祖父写信。”

余素贞的娘家是当地富户,家境殷实,余家子弟多有出息,跟关家可谓门当户对,毫不逊色。

关琼枝说服母亲,这才放心睡了。

一餐饭,不欢而散,关孝章本意想发妻跟柳玉婷见面,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事与愿违,心里不痛快,柳玉婷跑了,关孝章无心用餐,偏生女儿吃蛋糕,吃得津津有味,不好就走。

餐厅听差招呼,“关老板,有您的电话。”

关孝章去接电话,过一会回来,“我厂子里出了点事,我去一趟,餐费记账,你们还想吃什么自己点。”

“你忙吧!我们吃完了,过一会就走了。”余素贞道。

关孝章找个借口脱身。

“琼枝,你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丈夫走了,余素贞对女儿说。

“我还没吃完。”

关琼枝拿起桌上的菜单,招呼听差,点了几道这家番菜馆正宗法国名菜,法式烙蜗牛、鹅肝酱、甜品等摆了一桌子,又点一杯香浓的咖啡。

挑了一瓶最贵的洋酒,价格不菲,余素贞说;“小姑娘别学喝酒。”

“洋酒不醉人的。”关平生说。

丈夫对自己没有一分尊重,余素贞也不替他省钱了,任由女儿点,吃冤大头。

关琼枝跟关平生喝洋酒,喝得尽兴,关平生劝余素贞,“婶娘也喝一点尝尝。”

余素贞摆手,“你们喝,我一点不能沾酒。”

吃完,关琼枝又要了几块点心,叫听差打包,留着晚上夜宵,

余素贞看着女儿,吃惊女儿竟然能吃这么多,关平生说:“二婶,我每次带琼枝下馆子,她都要把我吃穷。”

县城有一家新开的番菜馆,是一个归国华侨开的,他带关琼枝去过一次。

县城闭塞,民风淳朴,清朝遗老们固执地不接受西化,老祖宗遗留下来美食受青睐,番菜馆生意清淡,食客寥寥,国人不习惯吃西餐,

吃饱喝足,关琼枝拿雪白的印花纸手帕擦嘴,去了盥洗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响,卫生间里两个女人悄声说话,一个嗓音尖利的女人说:“听说这个柳小姐家穷,大学没念完就出来做事,一个不出名的小演员,不知怎么攀上关老板,身价水涨船高,关老板投资赞助的电影,指名要柳小姐当女主角,把当下最红的女演员戴秋燕换下来,关老板要捧红她,一掷千金。”

关琼枝不方便听壁角,洗完手离开。

三个人坐关家的汽车回家,三姨太还没睡,等在客厅里,她们一进门,便问:“怎么样,西餐吃得好吗?”

关琼枝顺手把一盒蛋糕递给她,“秋姨,给你的。”

三姨太接过,笑着说;“琼枝小姐还想着我。”

三姨太看太太脸色不虞,纳闷,“太太不习惯吃西餐?”

余素贞不便跟个姨太太说什么,嗯了一声

“老爷没跟太太一起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