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稀罕,也跟着扯了两块金丝绒衣料,借了太太的光。

衣裳料子买了,关琼枝没客气,挑了两件新款小洋装,又买了一红一黑两双皮鞋,怂恿母亲买了两双矮跟皮鞋。

又估摸着堂兄的身量,买了两套西装,关琼枝看见首饰柜台玻璃橱窗里,摆着一个新颖别致的钻石发卡,很喜欢,叫售货员取出来,拿在手里,放在头发上比量,“好看吗?”

“好看,这只发卡小姐戴上美极了。”

售货员一半私心,一半出于真心。

三姨太讨好地说;“大小姐喜欢就买下来。”

余素贞怕花钱太多,劝着女儿,“这是你父亲的钱,你俭省着花,你这孩子大手大脚以后怎么过日子。”

不花白不花,关琼枝吩咐售货员,“给我包上。”

女售货员急忙答应,小心装入匣子里,碰到大买主,这个发卡上的一颗钻石,价格不菲。

逛完商场出来,三姨太说:“我前几天在东步街那家成衣铺做了一件旗袍,他家是老裁缝,手艺好,一会顺路取,正好太太把料子做了。”

边说边出了商场,关家的汽车停在门口,司机老王帮着把东西放进汽车后备箱里。

上车后,三姨太吩咐司机老王,“到我常去的成衣铺。”

司机王师傅轻车熟路。

汽车开了一会,拐入背街,停在巷子口,里面路窄进不去汽车。

三姨太和余素贞下汽车,关琼枝对母亲说;“我在车里等。”

“别乱跑,一会出来找不到你。”

余素贞嘱咐两句,跟三姨太走进巷子口,拐到一个小胡同,司机老王去对面食杂店里买烟。

坐在车里无聊,关琼枝四处张望,这是条背街僻静,白天附近没什么人。

突然,关琼枝看见胡同里跑出一个人,跌跌撞撞,身后几个人追赶他,那个男人跑到胡同口,身体朝前扑倒在地,倒在关家汽车车头前面,后面的人追上来,一个穿着黑风衣,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提着枪,走到跟前,朝地上的男人打了两枪。

男人的手枪装了消音器,发出轻微气体的声音,关琼枝趴伏在车里,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个男人背身站在车头前。

距离很近,关琼枝能听见几个人说话声。

其中一个男人检查一下躺在地上的中枪的男人,说了句,“死了。”

穿黑风衣的男人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停着的汽车,提着枪,走过去。

一步步走近关家的汽车。

房门推开,关孝章走了进来,余素贞坐在梳妆台前,打开秀发,微微垂眸,低声道:“老爷。”

关孝章走过去,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家里怎么样,爹娘身体还好吧?”

余素贞从桌上拿过一封信,递给他,“爹给你写的信。”

关孝章接过,打开,看了一遍,父亲在信里把他一顿痛骂,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二老要亲自来坐镇。

余素贞瞥见丈夫蹙眉,似乎不虞,手放在膝上,垂头坐着不说话,关孝章把信放进信封,随手扔在桌上,开门见山,“素贞,如果你我都同意离婚,爹娘他们也就没有话说,我想知道你对离婚的看法,你是怎么想的?我们被不幸福的婚姻捆绑住,你觉得幸福吗?我们应该有新生活。”

余素贞低声问;“跟我离婚,你要娶那个女演员?”

“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里出了点变故,大学没有念完,演电影为了生存,她人很善良,抚养弟妹,吃了不少苦。”

关孝章也不隐瞒。

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余素贞还是乱了方寸,她茫然抬头,颤声说:“孝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这些年你娶几房姨太太,我从没阻拦过,你喜欢那个电影演员,做你的姨太太,或另置外室,我都没意见,我嫁到关家,可有什么错处?你要休了我?我离开关家就能幸福吗?我能有什么新生活?”

关孝章一时语塞,准备好一肚子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发妻嫁给自己,替自己侍候父母,教养女儿,乡下地方离婚,女人一辈子没有任何前途,闲言碎语,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她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有妻妾子女?”

余素贞不能理解的是好好的一个姑娘,那么多好男人不嫁,非要跟一个有妻妾子女的男人。

关孝章尴尬了一下,“知道。”急忙解释说,“你别误会,她没叫我跟你离婚,她是读过书的,接受新思想,断然不肯给人做妾,是我不想辜负她,想给她一个名分,对她负责。”

余素贞暗想,善良破坏别人家庭,孝章一口一个对她负责,那么自己呢?就不需要负责吗?

既然已经开头,关孝章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素贞,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替你打算好了,离婚你别回乡下了,我给你买一处房子,给你足够的钱,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说完,等她回答,余素贞心寒,她求一个空名分,现在他连这个名分都吝惜给自己,良久,方说:“我跟你离婚,琼枝怎么办?琼枝长大找不到好婆家。”

“我们离婚,琼枝当然要留下,她是关家的人。”

这个男人一切都想好了,只把发妻扫地出门,让她母女骨肉分离,一个母亲离开孩子,冷酷残忍的话这男人却能平静说出来,她浑身抖着,一咬牙,“我不同意离婚。”

关孝章没想到这个一向软弱的女人态度强硬,不答应离婚。

心头火起,眸底闪过一抹冷光,眼睛看见桌上的书信,火气又往下压了压,闹僵了,惊动父母出面,事情更棘手了。

关琼枝躺在床上,听见走廊脚步声,细听是男人的略重的脚步声,这层楼除了堂兄就是父亲,堂兄的脚步声她熟悉,这个陌生的脚步声,一定是她父亲的,随即隔壁母亲的卧房门响,父亲进了母亲的卧房。

隔壁房间隔音很好,听不见父母的谈话声,关琼枝担心母亲,翻来覆去躺着像烙饼似的,直到夜深了,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清晨,隔壁的开门声响,关琼枝一下醒了,听见是父亲离开了,她爬下地,走去母亲的卧房。

母亲已经梳洗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不知想什么,女儿走到跟前,余素贞方抬起头,“琼枝,起来了?”

关琼枝观察母亲的脸,母亲似乎跟平常一样,可她发现母亲好像眼睛红了,昨晚一定哭过了,“娘,你怎么了?父亲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