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期望

壮士求放过 青木源 6366 字 9个月前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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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