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马车

壮士求放过 青木源 6372 字 9个月前

她迟疑了下,把背包一背,直接走出山洞。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滑的厉害,随便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满当当的湿气。

半夏走的小心翼翼,还折了一段树枝一边走一边敲打脚下的灌木丛,她到水岸边,不敢靠的太近。

这一段路坡度比较大,她扶着一段树干,拉了一段比较软的纸条,打了个很大的结挂在树上。

做完这么一切,她小心翼翼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听到后面发出噗通一声的水声。半夏转头就看到那个少年从水里冒出个头来,他不复之前的冷静矜持,满脸狼狈不堪。

他在水里扑腾,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

人在水里消耗的体力是陆地上几倍,同样的,一旦体力耗尽,那么危险也是成倍的翻。

半夏没有半点犹豫跑过去,虽然这少年是绑了自己的那群人的头头,但她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她从水里把他给拖起来,一拖出来,她就看到他腿上豁开一个伤口,伤口是被咬的,伤口处正在往外流血。

半夏把人给拖上来,那少年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两手抓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甩都甩不开,半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身后波澜未平的水面上,泛起了小块的波纹。波纹之后又小块的凸起。

她眼神很好,一眼看出就认出那水里的东西是鳄鱼!

“走,快走!”屈眳大喝。

半夏听不懂,但还是把他的一条胳膊挂在脖子上,架起他没命狂奔。

她来的时候走的磕磕碰碰,但是现在身上扛着一个人,脚步如飞。

她跑的飞快,完全不觉得累,扛着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她完全不歇气的半抱半拖把他拖拽到山洞口。

半夏把肩膀上压着的手臂给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喘气的厉害,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腿上的伤口还是在那里。屈眳离开山洞之后就下了水,想要看看四周的情况。虽然水已经涨到了这么高,但是对他这种自小凫水的人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谁知道,水里的猛兽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只在腿上留了一道伤,已经是万幸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口,不经意抬头,看到那个女子的眼神在自己的伤上。

那个女子容貌甚美,肌肤白皙柔嫩,几乎吹弹可破。而且齿白整齐,指甲干净整洁,手指修长,掌心柔软。就算是渚宫里的诸芈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她出身应该不低。

出身不低的女子看到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应该会尖叫颤抖。

屈眳正想着,半夏却已经动了动,她挪动了下腿,抬头看到他的伤腿。伤口在小腿肚上,她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咬的,但是现在伤口鲜血淋漓,她迟疑了下,但还是过去了。

那个少年浑身湿透了,伤口还不停的淌血。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要是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他可能会出事吧?

这么想,她抱着背包到屈眳身边。少年浓眉大眼,生的格外俊秀。他看她过来,乌黑的眼里生出了些许不解。

半夏的迟疑之持续了那么几秒,然后她就拉开了拉链。出来旅游,尤其是到景区里,都要准备的齐全,零食和水之外,她还塞了一个应急的医疗箱。

现在那个东西派上用场了。

屈眳看到那个女子在他身边蹲下来,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那条古怪的袴绷紧,曲线暴露无遗。他双眼看到,默默别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眼角余光去看,见着她从那个古怪的行囊里掏出个盒子,那个盒子他打开来看过,里头的器物也是稀奇古怪,然后他就看到她没有半点避讳直接把破损了的胫衣的系带给摩挲着解开?!

刹那间,他脸上涨红。

此女子、她、她怎么能这样!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