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往门口一看,一位贵妇人被两名年轻男子扶着走了进来,她的眼眸正和那贵妇人对上,那双布满厉色的眼眸扫过来时,她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下意识地躲开了,转看向了她身后那两名男子,两名男子的眉眼都与侯爷极为相似,观其年龄大约是侯爷的儿子了。
想到这,秋娘再转回头看向那贵妇人时,如有一把石锤猛击了她的心脏,她僵硬地钉在地上,使劲吸了几口气想让自己平息下来。这一刻,她在心里预演了许多次了,没想到当它真的出现了,她的手还是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可旁边还有比她抖得更厉害的,泰安侯直挺挺地站在榻旁,两条腿抖得犹如筛糠:“夫夫夫……夫人,你你你……怎么……来了……”
与他二人相比,王氏倒是淡定从容地多,虽然直到前一刻,她还自己骗自己,认为是自己多心了,可当她真的看到了这一幕时,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镇静的多。
“来看看,你天天来茶庄喝的是什么茶?”王氏拿眼把秋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垂眸而立,五官都算不上出色,却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顺感,不由挑眉问道:“喜欢这种的吗?”
泰安侯脑子一片空白,嘴里的话也说不大清楚了:“不不……不喜欢。”
秋娘咬紧嘴唇,看了他一眼。
“爹,你太让我们失望了!”纪文海再也憋不住了,喊了出来。在他心目中他的父亲母亲是多么恩爱美好的夫妻,他甚至都已经决定了,以后要像爹爹一样,敬重母亲,一辈子只取一位夫人,可没想到……
若不是他亲眼看到,他都不知道原来……原来他所敬爱的爹爹能做出这种事。
泰安侯听到儿子说的话,犹如被雷劈中了一般,呆呆地愣了半响,鼻子一酸,泪就涌了出来。身为父母,听到孩子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任谁都会难过心酸。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爹说……”泰安侯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秋娘见泰安侯这般样子,知道他是不会护着自己了,此时此刻,她若不为自己搏一搏,恐怕自己就再没有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她一双手在腰间紧紧握着,指关节捏的发白,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夫人……”
谁料她刚一开口,就被夫人打断道:“你们既然要相会,何必要躲在这小小的茶庄里,我偌大的侯府还不如这茶庄吗?”
秋娘一听,不由喜上心头,这意思是……要带她回府?人都说侯府夫人是为“河东狮”,她先前是又怕又恨,现在她竟觉得,这位夫人与传言不大相符啊。
纪文敬皱了眉,小声劝道:“娘,你冷静点,听听爹怎么说。”
“我冷静的很。”王氏一双眼眸射向泰安侯,泰安侯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王氏对外吩咐道,“带他们回府!”
泰安侯自侯府出来,就急匆匆地往茶庄赶,虽然是乘轿子来的,但见到秋娘时已是满头大汗,宛如吭哧吭哧跑过来一般。
秋娘一见到泰安侯出现在门口,就笑语盈盈地扬起帕子给他擦汗:“侯爷可是想奴家了,来得这么急?”
泰安侯拿过帕子自己在脸上抹了抹,急急地走了进去,语气里带了愠怒:“你是疯了不成,胆敢往家里送信?!”
秋娘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扶着他去榻上坐下,笑道:“侯爷这么长时间不来了,奴家想得慌。”
“不信你摸摸……”秋娘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按,嗔道,“奴家这里都害了相思病了!”
手指刚碰到她的衣裳,泰安侯就如被针扎似的赶紧抽回手,在自己腿上搓了搓,避开秋娘的视线,看向正前方,道:“这些日子女儿出嫁,我走不开。”
“奴家知道,所以这么久了都没敢打扰侯爷,最近实在是想得厉害,又见不着侯爷的面,才想了这么个笨法子。”
泰安侯想起早上看到那封信,仍是心有余悸:“今日还好侥幸,那封信直接送给我了,没有旁人看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以后这种事,你不许再做!”
秋娘绕到榻后,给泰安侯捏肩,娇声道:“您可是侯爷,看封信又能怎么样?依奴家看,你不是怕旁人看到,你只是怕被家里的‘河东狮’看到。”
泰安侯一把扫开了肩上秋娘的手,面带愠色:“不许这么说她!她日夜为侯府操劳,你哪能及她?”
秋娘不乐意了,嘟囔道:“奴家不及她,你还来找奴家作甚?”
泰安侯面带厉色,加重了语气道:“来你这,我就是想图个清静!可是近些日子,我发现你越发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总是轻柔细语,低眉温顺,现在怎么好似起了争宠之心了?”
秋娘低头不语,盯着前面花架的支脚发怔。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你低眉顺眼一阵子,他们就想让你低眉顺眼一辈子,只要你不再和以前一样了,那就是你错了。可人是会变的,她原先只是身如浮萍般无所依附,为了能依附他,她心甘情愿低眉顺眼讨他欢喜,可如今,她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念及自己的后半生,想要更多一点……
泰安侯揉了揉眉心,叹道:“现在你也这样,我算是没有清静去处了!”说罢,起身就要出门去。
秋娘听得他一声长叹,仿佛脚下踩空,整颗心都往下坠去,若是自己这么一闹,非但没能进得了府,反而连侯爷这个依靠也丢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秋娘赶紧收了心思,弯起眉眼笑着迎了上去:“侯爷急什么,奴家不过跟侯爷玩闹罢了,侯爷怎么当真了,奴家今日新学了个小曲儿,唱给侯爷听听?”
泰安侯这才舒展了眉心,道:“以后不许这般玩闹了。”
秋娘轻轻“嗯”了一声,眼眸似有意无意一般,扫过了挂在窗角的铃铛,铃铛静静地挂在那里,一声不响。铃铛上系着一根线通往窗外,不过泰安侯不知道的是,窗外的绳子已经断成了两截,连着前面柜台下面的那一头,绑在了一块石头上。
前院的王掌柜,见到侯府夫人亲自带人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拉了柜台下绳子,自己心里盘算着侯爷从后院的窄梯上楼的时间,一面与王氏周旋着,一面领着人款款向二楼的雅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