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传令兵刚转身离开,福斯托便忽听到自己阵线后方传来数声惊雷般的巨响,他的脸登时便有些发黑——这分明是六磅左右的加农炮,乱民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他顾不得琢磨这些到底是些什么人了,总之身后出现一群装备了大炮的敌军,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土垒是用来防御明军渡江的,是以西侧仅有一排供枪手战力的木架,对身后的炮击毫无防御能力。
几发炮弹准确地砸在缩在土垒后面的粤军人群里,整个防御工事里立刻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好在葡萄牙雇佣兵经验丰富,骤遇炮击却还能冷静以对,到偷袭的明军第二次开炮的时候,他们已勉强组成了五排的火枪方阵。
只是为他们掩护的粤军被吓得趴在地上,好半天才聚起二三百人。
一发炮弹自西侧呼啸而来,正击中了仍在朝江面开火的一门十二磅炮。本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装填手被轰飞的炮身拍在胸口,内脏从背部喷涌而出,吓得他缓缓转过头去,但清晨昏暗的光线令他只能看到远处不停闪动的炮火。
他立刻扯起嗓子嘶喊道:“步兵,步兵在哪?快掩护我们!”
他的声音提醒了福斯托,放任敌人这般炮击,自己的阵地很快就会垮掉,不用再等童以振的兵了,反正他们也没什么战斗力。
不管身后的是乱民还是什么,总之他们都是群东方人,只要自己的火枪手们冲过去放几轮枪,应该就能将他们打散。
他想到这里,立刻对努涅斯道:“突击敌人的炮兵!快!”
“是,长官!”
随即鼓声和风笛声响起,葡萄牙佣兵们端着火枪齐步向西侧压了过去。两侧负责掩护他们的粤军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等佣兵方阵的背影已有些模糊了,忽有一条哨船从江心拼命摇桨而来,等船靠在岸边,几名水手迅速跳下船来,飞一般跑向粤军阵地,一面挥手高喊。
福斯托皱眉看向一旁的通译,“宋,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江面上那些船里没人……都是些套着军装麻袋……”
福斯托脑袋嗡的一下,难怪自己方才感觉缺了点什么,他这才想了起来——声音!珠江上那些落水的“敌军士兵”竟然没有发出惨叫声。
“稳住,等敌军靠近再开枪。”
有葡萄牙军官大声命令着,同时另有几名会汉语的雇佣兵在童以振的队伍中,正帮着指挥他们的弓、铳手。
很快,对岸明军的炮火也开始了还击。
福斯托从那炮声中立刻判断出来,应该是八磅到九磅左右的加农炮,大概有六七门之多。
难怪这些家伙显得如此有底气,他心中嘀咕,原来他们配备了这么多大炮。不过他随后又冷哼道:“但只能打在土垒上的炮弹又有什么用?”
为了防御珠江这段狭窄的水域,他令人将土垒堆了近八尺厚,以八到九磅炮的威力,没有一两天时间根本不可能轰开。
而他这边的火力却能毫无遮拦地覆盖江面上冲过来的敌船,如此对射消耗,最多两三个小时战斗便能结束了。
他又转头命令副官,“发信号吧,让埋伏在两侧的炮船准备出击,最好别让一个敌军上岸。”
“是,长官!”
……
就在东岸的明军开始强渡珠江的十多分钟前,西岸的一片树丛之中,张家玉终于看到时针和分针转至他等待的位置。
他合起怀表装进胸前的口袋,对传令官挥手道:“出发。”
“是!”
他的命令迅速传了下去,随后,九百多名龙卫军士兵一齐悄然动身,朝童以振的防线快速袭去。
等他们走出了一二百步之后,对岸的渡江船只才开始下水,又过了片刻,终于听到了粤军阵地的炮声。
这种极为精确的同时出击的军事行动,在明代恐怕还是第一次。要知道,这个时代打仗,前后相差一个时辰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当年萨尔浒战役的时候,就是因为几路明军未能同时到达阵地,才给了建虏各个击破的机会。若那时他们也如龙卫军这般给军官标配怀表,辅以适当的战术安排,多路同时夹攻,就单靠人数硬扛,努尔哈赤也绝不是明军的对手。
十来里地,对全骡马化的龙卫军来说就是不到二十分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