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转过一座土丘,戴修远判断应当已距离敌营足够远了,正欲舒展一下筋骨,忽闻一名家将低声道:“大人,有建奴!”
戴修远忙俯低身子,抬眼望去,只见十来名清兵正排着队颇为懒散地从他们面前二三十丈处经过。
“难道走错了方向,误入建虏营中?”他忙四下观望,又取出地图对照,“怪哉,此处当距离敌营北侧有近一里半了,为何有虏兵巡逻?”
“胡进、张鹏,”他对身旁家将使了个眼色,“四下看看,务必小心。”
“是!”
片刻,二人先后返回,皆言建虏搬来大量木箱、麻袋置于营后荒地中,以油布覆盖,堆积如山,远处看得不甚真切,但极像是火药、铁弹之类。
“火药?”戴修远眼前一亮,忙问道,“估计能有多少?”
胡进道:“至少也在两三万斤,况仍有车马不停输送而来,川流不息。”
“有多少人把守?”
“约莫四五百人。”
戴修远点了点头,“虽不如烧其粮草,但也聊胜于无。”他小心翼翼地退到土丘后面,这才快步往自己军营而去,“今晚便来烧了建虏弹药。”
是夜,北风。
戴修远手下千余士卒皆是口衔枚,身背干柴、火油等物,朝刘光弼大营北侧悄然而去。
原来那李全将轰击明军所需火药运抵,却觉得置于大营中殊为危险,故而全堆在了大营北侧。而刘光弼主力此时都聚于南边与明军对垒,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偷袭,是以仅在屯粮处留了数千兵马,而火药这种东西几乎就没人去管。
戴修远兵至敌营北侧,却不强攻,只令数百士卒在距离建虏火药堆半里外的地方卸下所带柴、油等物,就在旷野中燃起大火来。
待诸将离开杨廷麟大帐,戴修远又折返回来苦劝一番,但杨廷麟不谙兵法,只求不出岔子,是以仍坚持死守白塔河的战略。
戴修远见劝谏无果,最后恳请道:“大人,下官欲调千余人马至虏后袭扰,还望大人应允。”
杨廷麟被他缠得头大,思忖郭维经手下新兵战力甚弱,在先前几次战斗中均作用有限,便拨出千余人倒也无妨,于是点头道:“便自郭侍郎部分出一千三百人由你统帅。”
“大人,再多二百人可好?”
杨廷麟皱了皱眉,摆手道:“行,就一千五吧。”
郭维经本就是吏部任职,江西吃紧时受隆武所命募兵,却也没想着要领兵打仗,故而二话没说便让戴修远自己去挑人了。
……
刘光弼见那送信的老头随士卒离去,表情却逐渐凝重起来。
按那老头所言,博洛大将军这密令乃是十多天前发出的。而出闽道路已皆被敌封死,大将军调动福建所有潜于明军中的细作,想尽了办法,直到昨天才将密令送出杉关。
刘光弼这才得知明军袭取了仙霞关,南下的数万大军被困于福建,以至博洛不得不破釜沉舟,欲急夺杉关出江西以保全军力。
密令要求他最晚于六月中旬之前兵至杉关西侧,配合阿济格两面同时夹攻杉关,务求速夺关隘,使两军汇师。此外,大将军还吩咐他要多备粮草,阿济格大军困于福建多时,恐粮草已难以为继。
“六月中旬……”刘光弼眉头紧皱,“还有十天而已。”
他抬眼望向远处的明军防线,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在那忙碌着。他知道,那是大量明军在挖沟筑墙。
这些明军极擅此道,他们曾在信江下游两天之内挖出三条十里长的沟堑,并筑起七尺土垒,以至他一路高歌猛进的两万大军不得不开始和明军打起了阵地战。
眼前明军在白塔河一带构筑的防线更是夸张,一丈多高的土墙已建起两道,壕沟、木棘更是不知其数。
若是往常,刘光弼对此倒也并不在意。他手中有二十多门大炮,只要架在阵前慢慢轰,早晚能攻破明军防御工事。
其实自长城沿线起,明军便是这套故步自封的打法,却从来没能挡住建州铁骑的脚步,他们一路退至江南,仍就是挖沟筑垒守城,极少敢于主动接战,是以屡战屡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