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全都是后话,回过头来再说现下之事。俗话说一顺百顺、一通百通,冰凝凭借聪慧的头脑,将这些零零散散犹如乱珠子般的琐事按照这个思路串联起来之后,顺藤摸瓜之下,终于大致理清了这些千头万绪,也大致能够将康熙四十八年到四十九年之间的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逐一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按理说当这个纠缠了她十五六年的几乎要成为千古奇案的谜题终于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之后,冰凝应该如释重负甚至喜极而泣,然而事实却是她非但没有因为知道了“意中人”的庐山真面目而激动万分,相反却是既痛且恨!
冰凝并不痛恨婉然得到了原本自己应该得到的这一切,而是恨自己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为什么要执着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的话,该有多好!即便是冰凝与皇上之间曾经相互厌恶过,但他们也曾经彼此真心地相爱过,至于相互厌恶以及相互爱慕的原因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世事无常,不管是厌恶也好还是爱慕也好,都是出自本心,出自真意,这就足够了。哪怕现在他另宠佳人,冰凝也是无怨无悔,因为她深知,他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能够允许他的感情世界存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儿女痴情。
冰凝是重感情之人,但她也是理智之人,她选择爱而唯一的感情方式,但是她不能强求身为帝王的他也走一条同样的感情道路,毕竟大清江山社稷没有压在她的身上,而是压在他的肩头。身为帝王,维系国泰民安、国强民富是首要职责,然而这一切都要有人承继,因此充裕的子嗣是首要条件。冰凝深知,要求他一生只爱她一人是不可能的,而她又不愿与其它女人共享爱情,那么现如今的局面就是最好不过的,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各得其所,各自心安。因此深明事理的冰凝自然是不会对皇上的移情别恋深恶痛绝。
此时此刻,冰凝的肠子却是都悔青了又是为何呢?因为平静安稳的局面被这个“真相大白”给彻底打破了!相见不如怀念,从前“意中人”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神圣,那么的高洁,然而她哪里料想得到,那个已经被神化的人物现如今竟然被活生生地具体到了皇上的身上!两个人曾经的恩恩怨怨一幕一幕地回放在她的眼前,让冰凝如何接受跌落神坛的“意中人”?!
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意中人”是他,冰凝曾经受到过的他的羞辱,曾经受到过的他的不公平待遇,曾经受到过的他的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她都能够云淡风轻地泰然处之,哪怕“意中人”是十三阿哥也无妨,不过是因为太过熟悉而觉得太过别扭,一时间感情上不容易接受罢了。然而“意中人”换作了皇上,那些针锋相对、那些羞辱厌恶、那些恩恩怨怨全都是出自于她早已经神化了的“意中人”之手,让这根支撑了她几乎大半生的精神支柱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冰凝又怎么可能心止如水?!
悲愤、恼恨、不甘……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一骨脑地涌上她的心头,此外她为了寻得事情的真相而苦苦守候了两个晚上,今天更是熬到了四更天,原本就是赢弱的身子被寒风侵袭,更不要说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既是因为羸弱的身体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变故,也是因为精神上遭受的痛苦折磨令她没有足够的能力自我拯救,就这样,冰凝就像一具自由落体,毫无半点阻力地直挺挺栽倒下去。
按理说这个时候月影是服侍在冰凝的左右,不过由于更深寒重,又劝说无果,无奈之下月影只得是再取一件披风为她家小姐御寒,结果就在她一转身的功夫,就听身后咕咚的一道巨响,待她再回过身子的瞬间,只看到冰凝的裙裾在甲板上打了一个滚就一并消失在了眼前。
眼前的这一切当即将月影吓呆了,当即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犹如鬼哭儿狼嚎般的尖叫,而船夫也因为此前被贵妃娘娘狠狠地痛拆一顿而吓得远远地躲到了一边,免得又触了霉头,因此当他听到月影持续不止的凄厉惨叫之声才急急地转过头来,发现眼前只有月影一个人,不见了娘娘。
“月影姑娘,你,你怎么了?主子呢?”
月影这才从意外造成的巨大震惊中清醒过来,发了疯般地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贵妃娘娘落水了!救命啊!”
月影早已经忘记了这是在九洲清宴的地界,也忘记了惊动圣驾、罪不可恕的问题,不顾一切地大声呼救起来。船夫这才知道刚刚那巨大的咕咚声竟是自家主子跌落到了水中的声音,当即也是吓得满脸煞白,更是顾不得规矩和禁忌,当即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湖中。
月影的发了疯般的拼命呼救声当然是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大内侍卫。这里是帝王寝宫重地,突然间出现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哪里还来得及分辨张三或是李四,统统视作是意欲向皇上行刺的嫌犯。一时间成群结队的大内侍卫或陆路或水陆乌压压地集结而来,与此同时九洲清宴的园子里也是在第一时间拉响了防卫警报,整个九洲清宴登时进入一级戒备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