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知道年夫人心里不好受,但她也以为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离的缘故,因此也就没有太多劝,这种事情劝是没用的,另外她心里还装着其它的事情,而时间留给她的已然不多了,于是就赶快回重启了话头。
“娘亲,您这不是陪在女儿身居边吗?可是要比爹爹和大哥、二哥好多了呢,他们可是自从女儿回了闺阁,就再也见不上女儿一面呢。其实女儿心里还有些话想要跟爹爹还有大哥二哥说,要不您就吩咐年峰赶快去准备吧。”
年峰是年府的大总管,一直与苏培盛一起负责冰凝这次声势浩大的回府省亲事宜,关于如何安排她这大半天的行程,两个人可谓是绞尽了脑汁,生怕出了半点纰漏。由于闺阁是姑娘出嫁前居住的地方,即使是姑娘出嫁之前,即使是爹爹和兄弟都不能够进入,更不要说现在已经是贵妃娘娘的身份了,因此见女眷可以在年府的后院内宅,见男性亲人则只能是另选其它地方。
上一次冰凝出嫁三日归宁之时回府见男性亲人选择了三进院与四进院之间的一个小花圃,但那一次是五月份,正是风和日丽之时,现在可是即将十一月份,天寒地冻的季节实在是不太适合,怎么办呢?为了这个见面,商量来商量去的结果就是在原来花圃之处,生生地抢工抢时间又新造出来一个亭子。
选择亭子当然是因为这个会见带有私下性质,但又不好在密闭的空间里给人留下话柄,而亭子因为四处敞亮,就算是仆从不在近身,也不会给旁人嚼口舌的机会。不过也是由于亭子太过敞亮,甚至是四处露风,在这么寒冷的季节如何是好?于是这个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将亭子四周饰以格子栅栏,再在亭子里面摆放上十来个火盆,最大限度地解决了保温取暖问题。
此时听到冰凝开口想要见爹爹和兄长,年夫人泛着泪光的眼睛突然间紧了一下。她一个身在京城的妇道人家都听说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西北年大将军的那些传言,不知道这阵传言是不是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如果说从前她不太清楚皇上是什么人的话,现在她可是从冰凝的身上感同深受了。再想到他可是杀出重围夺下皇位笑到最后的那个人,还有执政这两年来京城权贵们被彻底重新洗牌,年夫人好歹也是在官宦之家活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切全都在掌握在皇上的手掌之中。
冰凝当然不知道年二公子已经就纳赛罕为妾之事向皇上递过奏折,只是察觉到他要向年家动手,要拿二公子开刀,而她二哥偏偏还在这件事情上给旁人落下了口实,就算是无风还要掀起波澜呢,更何况现在皇上是憋足了力气,极尽搜罗证据的时刻呢?
如果冰凝知道年二公子已经就这件事情向皇上递过专门的奏折,甚至得到了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然而结局竟然仍是被皇上暗地里放出口风,蛊惑不明真相的民众制造出“强抢民女”的舆论,想必冰凝此时此刻绝对不会这么心平气和,而是震惊之极、伤心之极、悔恨之极。不过幸亏还好,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又有赛罕出言不逊挑衅在先,令冰凝一时分了神儿,没有分出过多的精力去深究这些。
现在面对委屈求全的年夫人还有公然挑衅的二嫂,冰凝的心中说不出的伤心难过,现在皇上还没有发难呢,府里就已经如此难看的局面,她实在是不敢想像,在不久的将来,年家遭遇来自朝廷的狠狠打压,整个年府倾刻之间全族覆没,这样的结局不是别人,正是出自她的夫君之手,冰凝还有什么颜面来面对年府上上下下一家老幼妇孺?
她的夫君是刽子手,然而伦常要求她不能对年家伸出半点援助之手,还要义正言辞地站在刽子手的身边,这对于视亲情若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冰凝来讲,是何等的残忍,又是何等的无情!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心情与赛罕较量,不过就是逞这一时的威风吧,反正威风也没有几日可逞的了。想必她一个蒙古王公的格格,本身就是眼高于顶,又是被她的父亲送给过不少的男人,早已经没有了多少礼义廉耻之心,让这样的一个女人来到年府尊称年夫人一句“母亲”,尊称她一声“小姑”,实在是“委屈”她了。
既然年夫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明明知道年府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是冰凝实在是不想再跟赛罕计较什么了,过没两天,整个年家没落了,赛罕定是好不到哪儿去,冰凝再不是一个任人欺凌之人,但她也是一个心善之人,此时此刻当然是动了恻隐之心。她不想皇上强加给年家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并将她二哥置于死地的时候,她还“助纣为虐”,对赛罕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冰凝的心思虽然轻松了一些,但沉重之感却并没有因为这一丝的轻松而得到任何有效的缓解。毕竟连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更不太可能为一些毫不相干之人伸出援助之手了,因此面对赛罕的挑衅,她唯一能够采取的策略就是躲避。想到这里,她避开了赛罕的目光,而是直接面向了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