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爷有国家大事要跟万岁爷禀报,也要你一个小小的奴才同意?”
“啊?不,不是,不是的。”
翠珠万万没有料到十四阿哥有公事要给皇上写奏折,并不是刚刚说的要请求皇上赐婚的事情,显然她是自作多情了。想到自己这么不顾一个姑娘家的矜持,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他要请求赐婚的事情,简直是要让她的脸没处搁没处藏了,当即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于是不待十四阿哥开口就又结结巴巴地补充道:“奴婢这就是给您备纸。”
尽管因为闹了一个大乌龙而满脸通红羞愧难当,但是这些并不妨碍翠珠麻利地办差,只一眨眼的功夫,书桌的正中间就摆好了一本空白奏折,奏折的上方是盛着研好半满墨汁的砚台,上面架着他平日里写奏折用的小号狼毫。
十四阿哥之所以敢对翠珠说他这是在给皇上禀报国家大事,完全是因为知道翠珠是大字识不得一两个之人,因此他说自己在写什么就是在写什么,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暴露出来。
此时见翠珠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于是他直接走了过来,提笔就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写好了奏折,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翠珠最崇拜他的就是这一手好字,虽然她自己是大字不识几个,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是觉得能读书会写字儿的男人最有魅力,最引发她充满崇拜的目光痴痴地望向他。
虽然十四阿哥早就知道翠珠爱慕他,但是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连个缝隙的位置都没有留给她,因而更不可能有闲功夫去注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而现在呢,时过境迁,心境也换了,他的这颗心因为塔娜、穆哲等人的离开而渐渐地空落下来,有大片大片的空地留给翠珠去占据,所以他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和功夫去关注她的反应。此刻见翠珠用近乎于痴迷的眼光盯着他写就的这些字,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暖流。完琦的冷,新侍妾的贪,翠珠的痴,各式各样的女人一一在他眼前晃过,而最真实的那一个就是站在他身边红袖添香的翠珠,令他不由得情牵心动的同时,悄然升起一股逗弄她的心思。
“怎么看得这么仔细?平日里那么懂规矩的一个人,现如今是因为持宠而骄,想要干预朝政不成?”
十四阿哥何时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这种话?虽然表面上是责备她不懂规矩,但是他那轻松的又有些想要忍住笑的口气充分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完完全全就是在存心挪揄,她服侍在他在身边九年的时间,又哪里分辨不出来?
翠珠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恋人之间打情骂俏的话自是没少入过耳朵,刚刚他那番话虽然表面上实在是非常的一本正经,可是暗暗流露出来的情愫又是最明显不过,令翠珠不这个不谙人事的大姑娘听了当即止不住地心跳加速起来。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尴尬,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应道:“爷可真是说笑呢,翠珠岂是不知分寸之人?翠知这样大字不识之人,就是想要干预朝政也没有那个本事呢。”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从前,即便是翠珠一字不差地说了同样的这一番话,十四阿哥心里的感受也会完全是两个样子,而且是天上和地下的差别。毕竟那个时候他是高贵的皇子,是世人瞩目的大将军王,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储君人选,因此翠珠就算是说出同样的一番话来,他只会是当成笑话来听,心情若是好的话,可能还会跟她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逗弄她一番,心情若是不好的话,就给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爷还轮不着一个奴才说东道西”,然后一切的一切就全都被他忘在了脑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可是现在呢?同样的一番话,他不但不会当作笑话一听而过,更不会嘲笑她“痴人说梦话”,不但不会就此忘记,甚至还会永远地记在心中,因为此时的他早已经落魄至极,只徒有一个恂郡王的虚名而已,再看翠珠呢?既不图他的财也不顾自己的名节,宁可自己受委屈,宁右遭人白眼和嘲讽,仍是一如既往一心一意地待他,这样的好女人去哪里找呢?
不就是出身卑微吗?不就是身份低贱吗?可是那些出身高贵,尊贵无比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贪图他的名利,哪一个不是事事只为自己考虑,从不替他着想?既包括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应就宁愿固守自己真心冷漠以对的完琦,也包括那些千里迢迢随他回京的新纳待妾。
特别是这两个侍妾,真真地是让他寒了心,当初还不是图谋他大将军王的声威甚至还有极大的可能继承皇位,为了这些荣华富贵才千方百计托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成功被送入大将军府,成了他的女人。结果预想中的荣华富贵没有得到,反而受他连累被困在这荒郊野岭遭软禁,于是整日里哭哭啼啼,大骂自己狠心的爹娘,害了他们女儿一辈子。
不要说十四阿哥这么贵尊的皇子出身,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遇到这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妻妾也是不但脸面上受不住,心里更是遭受沉重打击。虽然说这两个女人没有与他经历过艰难岁月,也体会不到生活的艰辛,但却着着实实地让十四阿哥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翠珠原本就是知分寸、懂退进的忠心耿耿的奴才,又有冷性子的完琦和那两个怨天由人的新纳侍妾做对比,十四阿哥的心理天平自然而然地偏到了翠珠的这一边。
“你的心意爷知道,从前就一直知道,可是刚刚听了你的这番话,爷就更是……”
十四阿哥有些说不下去了,当着一个奴才的面,还是一个爱慕自己的女人的面,亲口说出来他很深感动,以他这么高傲的性子实在是说不出口。
翠珠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以为又是因为自己说借话而惹他不高兴,吓得她赶快接口道:“奴婢真的不求您别的,只求能让奴婢一辈子都能够伺候在您的身边,不被您嫌弃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一脸焦急又一脸虔诚的翠珠,十四阿哥的心头似有一股暖流经过,不但流过他的心间,还一个劲儿地向上逆流,流过他的胸膛,流过他的喉咙,流过他的鼻子眼睛嘴巴,化作咸咸的泪水,令他禁不住有一种要夺眶而出的冲动。
为了强压下这股冲动,他不得不找点其它的事情去做,以便躲过这个尴尬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