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察言观色的个中高手,自然是皇上要力拔头筹。看到六十阿哥先是半路卡壳而紧张万分,继而得到提示自信大增,再到后来顺利背诵完毕而暗暗松下一口气,再到现在因为他这个皇阿玛的赞许而欣喜若狂,小阿哥的每一点心理活动都没有逃脱他这双如鹰隼般的眼睛。虽然这是一个小孩子自然而然的心迹流露,不过皇上还是要再好好地提点小阿哥一番,教会他做人的道理。
“福惠,刚刚你背诵文章的时候,可不全都是自己背下来的吧?”
“回皇阿玛,儿子刚刚有一点点记不太牢靠了。”
“那你后来又怎么记起来的呢?”
“回皇阿玛,是额娘帮助儿子想起来的。”
“对的。今天阿玛再教你一个道理,那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是一个民间的俗语,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如果你受了他人一滴水的恩惠,最少应当回报人家如涌泉之水那么多才可以,这句话只是打个比方,最主要的是要世人懂得知恩图报,在得到他人恩德的之后,要记得回报他人,你明白了吗?”
“回皇阿玛,儿子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呢?”
这一回福惠阿哥被皇上这句话给彻彻底底地搞糊涂了,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受了谁的恩惠,受了什么恩惠,现在又要回报对方什么。望着六十阿哥一脸茫然的模样,皇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刚才他已经开宗明义讲好了,这一次是冰凝帮助福惠成功背全了文章,然后他才讲了这个涌水之恩的俗语,怎么转眼之间小阿哥就只记得了俗语忘记了前面的事例呢?他这么聪明伶俐的六十阿哥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愚钝不开窍了?
面对这个一会儿聪明透顶一会儿稀里糊涂的小阿哥,皇上简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责备舍不得,赞扬也不应该,不理不睬又于心不忍。被两岁多的娃娃折磨得不知所措的皇上心中又急又是气,着急是因为福惠,枉他这么循循善诱、谆谆教诲,竟然是一丁点儿都没能上了他的道儿,而生气则是因为冰凝,刚刚还那么心有灵犀地主动替小阿哥解困,缓解了他们父子间的尴尬局面,然而现在到了需要给他这个夫君解围的时候,怎么就突然间一声不吭变作了一个闷葫芦?
想到这里,皇上好像突然间又明白了什么:怪不得福惠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呢,原来完全是因为有她这个额娘!小阿哥的这个额娘也是这般的聪明起来绝对是天下第一,糊涂起来也是天底下找不出来第二个!果然是什么样的额娘就教出什么样的阿哥,一点儿错都没有!
往事如烟,往事又是如此的不堪,虽然皇上最终失去了悠思格格,可是他们父女之间的所有小故事、所有小秘密,他全都记得。望着眼前的福惠阿哥,也是个头同样大小的娃娃,也是稚气十足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的神态,望着眼前的小阿哥,皇上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六年前的那一幕再度重新上演。
“福惠,《爱莲说》全都学完了吗?”
“回阿玛,学得差不多了。”
“什么叫学得差不多了?”
“就是,就是额娘已经都教完了,可是儿子……”
“既然你额娘已经全都教予你了,你就应该是学完了,正好朕还有些功夫,你就背给朕听听吧。”
“回阿玛,儿子这就背给您听。水际草木之花,可爱都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背到这里,一直语速轻快的福惠阿哥开始打起磕巴来。
“那个,那个……”
毕竟六十阿哥此时才两岁半,能背下这么一大段已经是实属不易了,不过平日里因为冰凝要求非常严格,福惠也不想在自己阿玛面前丢脸,可是越急越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越急,眨眼之间这张粉嫩小脸就变成一片通红,小脑门上开始密密麻麻地冒起了细碎的小汗珠。
皇上一贯是个苛责之人,若是元寿天申他们背不出书来,心底的火气早就噌噌噌地往外冒了,脸色也是阴郁得吓人,然而万事到了福惠这里全都会成为例外,面对同样没有流畅顺利地背下书来的六十阿哥,皇上此时的心情却变成了满满的心疼,恨不能自己替他背出下面的句子。
不过皇上再是心疼小阿哥,然而到底他还是当惯了严厉的阿玛,一遇到读书的问题总是不自觉地板起面孔来,再者说了,他此刻的身份不仅是阿玛,还是考官,怎么能够徇私舞弊呢?因此皇上不管此时心中有多么的焦急又有多么的心疼,但他始终都是未发一言,静等福惠自己去解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