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怎么能够忘掉,在茫茫无际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有他的真情告白,他的关心爱恋,有她的隐忍退缩,她的痛苦挣扎。当她的手被烫伤,急需太医的诊治,不得已假扮他的侍妾,当那个妇人装扮的婉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真以为那就是他们天长地久的开始……
为了躲避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他带着她策马奔驰,逃奔密林深处,他为她负的伤,她为他献出的初吻……
他更是不能够忘掉,当她以十四贝子府格格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饮下她亲手敬上来的新妇茶,分明就是忘情水,可是为什么,他却是直到现在仍然什么都不能忘记?他饮下的哪里是什么忘情水,他饮下的,分明就是思忆茶,记下的,全是她的好……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仿佛就还是昨天,音容笑貌犹在,却是斯人已逝,此情只待成追忆。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突然间一颗硕大的泪滴毫无征兆地落到了信笺上,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也正是这颗泪滴将他从无尽的往事追忆中拉回到现实中来,令他立即警醒,继而将信笺挪离得远远,他害怕心细如发的冰凝在日后的某一天发现了这个无中生的泪痕,继而产生怀疑。
暂时头脑恢复清醒、恢复理智的他赶快嘱咐高无庸。
“你连夜将这些信件拓下来,千万记得,这些只能由你一个人来做,不得假他人之手,还要千万记得,原封不动地收拾好,怎么拿出来的,就怎么收回去,另外,要抓紧时间,头五更之前的时候月影会前来取走。”
这就是他在翊坤宫答应了那笑靥如花的母女两人后,趁着晚膳的时间,冥思苦想出来的法子。那母女两人一脸满足、一脸幸福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原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想出来一个万全的法子,让他的仙子多一刻幸福,多一刻快乐。
他说过,他此生已经辜负了一个,就不能再亏欠另一个,他要把亏欠婉然的,统统都补偿到冰凝的身上,补偿到湘筠的身上。他要尽他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好夫君,做一个好阿玛。
月影的心中七上八下,吓得面无土色,而皇上这边心中更是不停地在打鼓:那三心二意、卖主求荣的奴才委实不敢用,可是眼前这忠心耿耿的奴才,朕怎么也有点儿害怕了?
皇上不是害怕一个小小的奴才,而是害怕月影太忠于冰凝,前脚他刚刚吩咐的事情,后脚就被她透露给了她家主子,那他这一晚上煞费苦心精心设计的计谋可就全都要泡汤了。月影跟了冰凝这么多年,皇上早就将她看透了,既然是对她家小姐忠心耿耿了,那么她只做对她家小姐有利的事情,绝不做半点对冰凝有害之举,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对冰凝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必就一定能够对皇上言听计从,不过,尽管对月影的忠心放一万个心,皇上仍是决定一开始的时候还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他身为帝王的震慑作用绝对不能少,
“月影。”
“回万岁爷,奴婢在。”
“朕问你,你家主子的书信可是都由你收拾着?”
“回万岁爷,正是。”
“那好,你一会儿将娘娘的平日里的那些往来书信统统都收拾出来,所有的,一件都不能少,收拾好之后就即刻交到朕这里来。明天一早你再到高公公这里把书信取回去,放回原处。记住,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来,包括娘娘本人,以后也不许说。如果你想让娘娘妥妥当当地生下小阿哥,你就照朕刚才的吩咐,好好办差。否则出了什么差子,朕绝不会轻饶!就是娘娘本人也保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回万岁爷,奴婢全都听明白了。”
听着月影的回话里都打着颤音,皇上知道自己故作威严之举起到了预期的效果,想必月影是知道轻重之人,冰凝肚子里的小阿哥就是他手中的法宝,不由得月影敢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不过,看到月影胆战心惊的样子,皇上又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跟了冰凝十来年的贴身大丫头,平日里不管是服侍冰凝还是服侍他,都是有功劳有苦劳,他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这些全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另外若真是因为被他刚刚的威吓之举吓破了胆,整日里神情恍惚、疑神疑鬼,误了服侍她家主子的正经差事又是得不偿失,念及此,皇上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连语气都温和柔缓了许多。
“你也不用太担心,朕给你交个底吧,朕这些日子开始着手整理文集书稿以便日后汇编成册,以前给你家小姐的书信里写了些诗稿,想看看有没有值得收录进册的,不过,因为你也不识字,又怕高无庸那个奴才看了去笑话朕,所以就想找你来办这个差事,之所以不能够跟你家小姐说,那是……,那是你家小姐脸皮薄,收了朕的信后,就再也不肯交出来,朕要过多次都不行,若是知道朕要汇辑入册,定是更不会拿出来了,所以朕才不得已会想了这个法子来……”
皇上此番话并不全都是假话,也有一些真实的内容。帝王一旦登基之后,就连平日的言谈话语都要编辑成“圣录”,更不要说诗作文稿了,那更是要编印刊行,以供后人顶礼膜拜,所以他现在着手整理文集手稿是确有其事,然而要说他在给冰凝的书信中写了什么“情诗”,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了。他确实是为她写过一些“情诗”,只不过从来没有给她看过,因为那些“情诗”全都是他在心情苦闷的时候自己写下来,然后就收进了抽屉里,从来没有给冰凝看过。因为他知道,若是冰凝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他就是写上上万首“情诗”,也难以令她回心转意。而事后两个人情投意合、相亲相爱的时候,他当然就更不可能再把这些“情诗”拿出来给她看了,因为他害怕冰凝笑话他,怎么可能不打自招、自取其辱呢?因此,若是单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和婉然还真是天生一对,都是喜欢将情感深埋在心里,宁可自己饱受相思痛苦煎熬,也不愿向心上人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