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皇上问她第三次梦到那位“公子”是什么时候,冰凝就用这个“刚刚呀”来回复的他,弄了他一个臊眉搭眼,现在冰凝第二次用“刚刚呀”来堵了他的口,令皇上再次闹了一个面红耳赤。然而现在这些脸面上的事情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冰凝这个神闲气定的回复将他彻底地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冰凝的据实禀报,令皇上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而且这个疑团仿佛就像是气吹的似的,越大越有破裂的危险,而他知道,也只有大到破裂的程度才会将真相如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被这个意念不停地追逐和吸引,终是小心翼翼地抛出来另一个新的问题。
“除了在梦里,你还曾经听到过《彩云追月》吗?”
当这个问题急急地抛出去之后,皇上的这颗心简直就像是被立即抛入到一口正在沸腾的油锅中煎煮一般,他不知道冰凝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不管她回答是还是回答否,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于是他开始反悔了,后悔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还不如就这样一直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下去,永远珍藏住这个秘密。
皇上的心在煎熬,冰凝何尝不是一样在煎熬?这是最核心、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也是冰凝最怕被问到的!可是该来的总会来,不管她如何小心翼翼地埋藏,终究还是被他知晓了,既然老天爷要她命中终有此劫,她就该认命才对。
他在问她,除了梦里,她听到过《彩云追月》吗?当然听到过,今生今世、永永远远都无法忘怀!
她能够如实地回答吗?当然应该,他是君,她是臣,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无论是从君臣的用度还是从夫妻的角度,她都不应该欺骗他!
如实禀报之后的后果会怎么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即使是被治罪,即使是被打入冷宫她也在所不惜,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一切全都想通了,也想好了,冰凝的这颗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踏实,语言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回万岁爷,臣妾听到过。”
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皇上寥寥几语中传递出来的冷嘲热讽和挖苦奚落,更没有注意到他脸上越来越阴郁的表情,而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坚定地回答道:“回万岁爷,确实是《彩云追月》”
当他听到“彩云追月”这四个字的时候,一颗心莫名其妙地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继而因为过度震惊而停跳了一拍!
彩云追月,彩云追月,好一个彩云追月。就像竹箫是他此生的一个心结永远都不肯再去触碰一样,彩云追月也是他的一个心结,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去触碰,无论换作哪一样乐器,他都不想再去弹奏一曲彩云追月。那是属于他和婉然之间的秘密,即使是后来面对他最心爱的冰凝执意向他邀曲,也只会婉转地另外送给她一曲“烛影摇红”,因为他不想对任何一个人不公平,因为谁也不是谁的替身,因为每一段感情他都付出了真心。
可是这个独属于他与婉然的彩云追月怎么突然间同时也成了冰凝与她的京城故人之间的定情之曲了?难不成冰凝从前自婉然那里听说了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现在抛出来以求对他旁敲侧击?毕竟刚刚在潜邸的时候,他吹奏了无数遍的“彩云追月”,怎么凝儿居然会梦到彩云追月?潜邸离皇宫那么遥远,足有二十来里地,冰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到他吹奏的箫曲。因此“旁敲侧击”这个解释貌似合理却又透露着那么多的破绽,毕竟冰凝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这么直截了当地旁敲侧击,那不是要打草惊蛇吗?
至此,皇上以对冰凝的多年了解万分肯定地断定,冰凝应该是确实梦到了彩云追月,只不过此彩云非彼彩云。然而,这世上的事情也实在是太过凑巧了,怎么他为婉然吹奏别离之曲的彩云追月的时候,恰巧冰凝也梦到了她的彩云追月,更凑巧的是,他与婉然的月老红线是彩云追月,她与“京城故人”的定情之曲怎么这么凑巧地也是彩云追月?
皇上心中的疑虑在不停地放大,又迫不及待地向各个方向伸出灵敏的触角,他本就是一个疑心很重之人,又是精于算计之人,不论是箫曲还是“彩云追月”,这两个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因素登时触动了他极其敏锐又发达的头脑。
“朕再问你,需要如实禀复,刚刚你说的,前两回梦到这位故人是在康熙五十二年和五十四年,既然你能够把年份记得这么清楚,想必日子也应该记得清楚吧?”
皇上的这句问话既是精心撒下的诱供大网,也是他在不动声色地考验冰凝是否说了真话,因此在这句问话貌似只是随口而出的同时,他的一双锐眼如鹰般锐利,不错眼珠地紧盯着冰凝的一张粉脸。他当然是想要从这张美轮美奂的脸庞上读出些什么别的东西来,或许是惊慌,或许是算计,或许是……然而锐眼如皇上都是什么也没有读出来,就连片刻的停顿和思索都没有,就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他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似的,皇上前一句刚刚落下,冰凝后一句就回答了出来。
“回万岁爷,第一回是在皇阿玛六十大寿的万寿节宫宴那个晚上……”
“啊?万寿节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