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就有脸面见她了吗?当初如果不是他拖来拖去,一定要解决她的名分问题,而是早早地将她娶进府来,她怎么可能嫁进十四贝子府,怎么可能成为了他的十四弟妹?又怎么可能成为十四阿哥争夺年羮尧势力的筹码?又怎么可能忍受着母女分离的煎熬痛苦,将湘筠格格留在了京城?又怎么可能踏上这条爱恨情仇的不归路?
二月十八日,整整大半天的时间里,无论是养心殿,还是十四贝子府,全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无论是皇上,还是十四阿哥,他们都为婉然的故去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愧疚之中。如果此生可以重新再来一回,朕(爷)一定不会这样做!他们两个人都在各自的心中发下郑重的誓言。
一连几天,皇上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是他还不能就此沉沦,他不能丧失理智,因为他知道,婉然需要他!这个时候,皇上万分庆幸向雅图在为婉然善后的差事中所尽的每一份力,特别是火葬的决定和留下木牌这两件事情,令他对向雅图的态度从此前的无比憎恶立即转到现在的万分感激,同时暗暗地给这个奴才记了一笔大功。若不是向管家,他现在上哪儿去寻婉然,又去哪儿凭吊他的哀思?
虽然向雅图妥善地处理了婉然的后事,但是对于皇上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个能够令他满意的方式。生前凄苦一生,生后千里孤坟,他怎么能够不忍心将婉然一个人孤零零地抛下,留在那片无人的荒漠之中?趁现在还来得及,他要将她赶快接回来,否则时间一长,仅凭一个木牌,恐情是要连她身葬何处都要找不到了。因此当眼线退下之后,皇上立即吩咐拉莫前来进见。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你即刻选派一支二十人的精兵强将,重新回到阿拉善,将十四贝子府婉然格格的棺木取出送回京城。”
“回万岁爷,奴才遵旨。另请万岁爷明示,回到京城之后奴才直接送到十四爷的府上?”
“你!”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拉莫会问出这个问题,本想怒骂他一声“蠢材”,然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除了雍亲王府和十四贝子府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与婉然的关系,然而这一次,他不惜派出大内侍卫千里迢迢前去夺取十四府格格的棺木,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再一次谣言四起?这一次更加会被世人津津乐道,因为这是一场有关他的皇家丑闻,而且证据确凿。
虽然接回来的地点他早就想好了,然而他现在还不能说,他担心走露了风声,惊动了十四阿哥,兄弟之间再掀一场大战,令婉然无法清清静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为此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对拉莫吩咐道:“你只管去办差,办完差之后先进城停下,向朕禀报过后再行事。”
“奴才遵旨。”
皇宫是一个集各种利益和关系交错并存之地,因此不管什么人都会千方百计地往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有些是为了获得政治上的情报,有些则是为了获得经济上的利益。皇上当然对这个情况极为清楚,毕竟他也是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现在当他自己入主这里,成为一朝天子之后,从本上来讲,当然是想肃清这个混乱局面,挖出所有的眼线,揪出他们的幕后金主。然而同时他也深知,由于盘根错节、鱼龙混杂,要想将眼线全部挖出、一网打尽,那简直就是太阳从东边出来,也是连他这样极为自负又极其擅于谋略之人都是不敢相像的事情。既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皇上也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因此他唯有以毒攻毒。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什么人都想往皇宫里插一只脚、分一杯羹,而皇上却不可能将整个京城所有的府邸都纳入监控的范围,他只能是在自认为重要的地方亲自安插自己的耳目和眼线,那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则由他发扬光大的密折制度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而十四贝子府当然是需要亲自安插眼线的重中之重。
由于拉莫交上来的客栈老板口供根本不能令皇上满意,而且这条线索现在看来已经是山穷水尽,因此皇上不得不另辟道路。既然从自己这边挖不出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和情报,那就唯有从对手那里探得情报。十四贝子女眷一行早早晚晚要回贝子府,早早晚晚要向十四阿哥禀报那些箱子是如何丢失的,到底是哪个小福晋受伤的,又是如何伤着的,一切的一切,唯有从十四阿哥那里才能探得详情。
皇上早早布下了局,就等有朝一日收网捕鱼。这一天来得并不算太晚,二月十八日,撒了十来天的这张密网终于逮到了一条大鱼,库布里。当库布里在大书房里一会儿痛哭失声,一会儿惊恐万状,一会儿后悔万分地向十四阿哥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发生在阿拉善的那场灭顶之灾的时候,安插在十四贝子府里的密探也在第一时间探得了详情,并于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大内。
按照平常的规矩,当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只有皇上认识的奴才才有向他当面禀报的机会,否则的话,或是通过苏培盛,或是通过高无庸,由这两个人先行问过再向皇上转述。然而今天,皇上听到高无庸欲向其禀报来自十四贝子府的消息之时,当即打断了他。
“你去把那个眼线收回来,朕要当面听他的禀报。”
“回万岁爷,那个奴才在十四爷府上做书僮,这若是突然不见了,定要被当场发现,待向您禀报完毕之后也定是回不去了,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成功安插进去的……”
“朕要那个奴才当面回复,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回万岁爷,奴才听明白了。”
皇上当然知道,当面禀报就意味着费了千辛万苦才成功安插进去的这条眼线即刻废掉,然而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仍是在所不惜,因为他担心经过几道手传来传去的情报到了他这里会走样太多。
当那个直到退下之后仍没能记住名字的眼线跪在他的面前详细禀报之时,皇上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
“今天是库布里回来报的信?”
“回万岁爷,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