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转眼都二十四年了。从前朕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今日得以说来,感觉还不算太晚。”
皇上重新开口的这番话大大出乎云芳的意料,令她禁不住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了他。他没有理会云芳,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朕今天想说的,是你在这二十多年的功夫里,能够恪守妇道、事朕尽心、恭敬娴淑,朕对你非常满意,也非常感谢。这些话,从前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今天终于寻到了机会,朕怕再不说,就更对不住你。”
“万岁爷,您何出此言?臣妾自知德容言工皆无过人之处,受此褒奖,甚为惭愧。”
“不,不,不,说惭愧的应该是朕。”
“万岁爷!您……”
“你不要再说了,朕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先与你讲一下。这件事情,朕还未与你那拉姐姐说过。就是……,简单说吧,朕登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久拖不决实在是不成体统,如果再不册封后宫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愧对列祖列宗。朕想对你额外说一些话,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所言所行,朕都看在眼里,也全都记得。特别是你,这么多年,朕很少关心过你,也极少陪过你,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这都是朕的一时疏忽,还望你能体谅……”
“回万岁爷……”
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芳打断了,犯了后宫女人的大忌,因此她话一出口,不论皇上还是她都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个人全都愣了一下。
皇上虽然不知道云芳已经忐忑不安到了几乎寸步难移的地步,不过由于他自己心怀愧疚之情,因此听见门口有响动就赶快心情紧张地抬眼望去。果然是云芳!于是他连想都没有想,立即下意识地起身离座。云芳远远地见到一个身影朝她走来,早就忘记了眼前之人是她自己的夫君,相反只感觉一股天子之威强势袭来,惊得她当即扑倒在地。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快快请起。”
皇上本是负疚至极,又见云芳竟是行了跪拜大礼,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唯有加紧几步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他的这个自然而然的举动却是将武格格吓了一跳,原本就诚慌诚恐,此时更是慌到了极点:万岁爷宣她进宫已经是极为罕见情形,现在又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一想到这里,云芳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似的。
见到云芳如此心慌失措的模样,皇上的心中的惭愧又加重了一分。在他所有的女人中,云芳是唯一一个没有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云芳万分愧对于他,相反,此时的皇上竟是本末倒置,对她反倒是有说不尽的歉意。如果现在的她能够有个一男半女陪在身边,他的这份愧疚也能够极大地减轻一些,或许如果她能够从品级上得到些许的补偿,他也能够稍稍心安理得一些。可是恰恰这两个能够令她得以慰籍,令他得以心安的法子都行不通。
连皇上都没有想到,到头来,除了冰凝以外,此生之中最令他愧疚之人,既不是“移情别恋”的婉然,也不是“始乱终弃”的淑清,更不是“痛失嫡子”的雅思琦,而是云芳!这是一个无论从各方面来讲都是极不起眼,仿佛在他的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女人,只是在现在需要论资排位、“论功行赏”的时候才想得起来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在皇上的心中占了这么重要的份量呢?
因为册封的事情,令皇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自己所有的女人翻来覆去地仔细思索、认真考量,正是这个思索考量,让所有的女人们的条件都来了一次硬碰硬的对比。与雅思琦相比,她只是侧室;与惜月和韵音相比,她无儿无女,无以为贵;与淑清和冰凝相比,她从不曾得到过他的半点真情,就连片刻的意乱情迷都没有他们两个是被月老牵错了红线的苦命人;就是与春枝相比,她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从不曾为他诞育过儿女,所有的这一切,都最终造成了她在晋升之路上的巨大障碍。
他还好,得到了冰凝的真心相许,无论帝王之路如何寂寞高冷,至少还有一份爱情可以相守,还有一个知己可以慰籍。雅思琦还好,“母仪天下”的皇后必将受到世人敬仰爱戴;冰凝还好,有他的爱情,有福惠阿哥,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小阿哥小格格;淑清、惜月、韵音还好,母凭子贵,前途无量;春枝呢,至少还是一宫之主。可是云芳呢?一无所有的她除了一辈子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寂寞深宫之中,别无任何寄托。
面对这样一个无功无过、与世无争的女人,他还要做出那样残酷的决定,实在是狠不下心。可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权衡利弊,他唯有说服自己:今日对云芳的亏欠,将来一定会报还。至于怎么一个报还法子,毫无疑问,儿女是不可能得到了,感情也是不可能获得,那么就只剩下晋升品级这一条路可走。于是皇上暗下决心,待过些年,不管有没有宫殿,都要升了她嫔位,那个时候,时过境迁,旁人也不会因为她“无功受禄”而提出非议。暗下承诺之后,皇上这才艰难地对云芳开了口。
“你和朕成婚也有二十年了吧?”
“回万岁爷,有二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