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咎道:“这十三年里,周氏待你如何?”
荷香道:“小姐待奴婢十分的好,奴婢不敢说是情同姐妹,但是小姐真的是把奴婢当妹妹来看的,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给奴婢留一份。当时小姐要嫁到安王府,原本是想让奴婢嫁给周家的家生子,说是做个管家媳妇儿,可是奴婢自小照顾小姐,谁还能比奴婢照顾的好呢?于是奴婢硬是求得这个陪嫁的位置,与小姐一起……”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君无咎点点头,“确实是主仆情深,既然如此,那周氏平日所用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你亲手搭理了?”
荷香收了哭声,点头道:“是,平日里小姐喜静,也并不爱出门,姑爷对小姐并不是很喜欢,留在小姐身边的时候也少。但是小姐心善,与那几位姨娘相处的都不错。而且小姐不用熏香,只是自己做干花熏衣服。她平日里的衣服都是由奴婢来打理,芸香则是打理其他外物。”
君无咎问:“芸香可是当日与你一起在周氏身旁的那位姑娘?”
荷香道:“是的,芸香八岁被买入府中,与奴婢也是情同姐妹。奴婢与她二人一起伺候小姐。而且芸香性子柔软,也不会与他人起冲突的。”
君无咎看了看荷香,笑道:“你们主仆三人关系都很好?”
“是小姐心善,待我们好。”荷香道。
君无咎点头,“哦……那周氏的寝具也是由你来打理吗?”
荷香点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那枕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那枕头……”她用力擦着眼睛,可是泪水仍旧滚滚而落,“那枕头是小姐嫁到安王府之后,王妃亲手所赐的一套寝具,与被褥是一套的。小姐十分喜爱,就把家中带来的全放一旁,平日里就用那一套,除了拆洗,几乎没有换过。”
“拆洗也是由你动手吗?”君无咎问。
荷香摇摇头道:“不,并不是,不过每次送洗的时候,都是我与芸香将枕套被套拆换下来送洗,但是枕芯是放在院子里晒的,从未经过其他人的手。”
君无咎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既然你们对你家小姐如此好,那么在外面若是听到对你家小姐不利的事,便会立刻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了吧?”
“不,大人!”荷香抬起头道:“小姐性子温顺,若是一些风言风语落入小姐耳中,她就会心绪不宁。所以我们若是听到不利于小姐的话,都不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污糟事情告诉小姐。不过小姐人好,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
“就算是这样,你们小姐也知道了安王要从旁人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到张云东名下,不是吗?”君无咎问道。
荷香张了张嘴,点了点头,“是,但是这话却不是我们说的。那日老太君房中的小丫鬟珍珠来找芸香要绣鞋面的花样子,顺口说了几句,结果,结果就被小姐听到了……当时我们还让她不要乱说,但是小姐非要问,结果珍珠那孩子管不住嘴,把发生在老太君那边的事儿都说了出来。然后小姐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很早就睡下了,谁知道,谁知道……”
荷香说道这里,又磕头道:“求大人早日抓到杀害小姐的凶手,这样奴婢也好早日去见小姐,告诉小姐这个消息!”
君无咎吐出口浊气,看向成杨。
成杨点了点头。
君无咎又问道:“荷香,你可知我们当时为什么要找那个枕头吗?”
荷香点头道:“大人当时说的话,奴婢都听到了,大人是担心有人在小姐常用的东西里面放不好的东西。但是小姐平日里贴身的物件儿都是由奴婢亲眼盯着,若是真的发现不好的东西,那就是奴婢的过失,哪怕死了都没有脸去见小姐的。”
“但是我们在那枕头里,发现了红花的粉末与麝香。”君无咎一字一句的道:“而且这些东西应该在你们小姐枕头里很长时间了,所以你们小姐一直胎像不稳……”
“不可能!!”荷香尖声道:“不可能!那寝具是王妃所赠,王妃待小姐百般的好,如何会将这种东西放在枕头里?小姐怀了身孕,王妃三番五次来看顾,买了不少补品送来,对小姐十分疼爱,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成杨听完君无咎的分析,用力吐出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身前交叠,盯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想了片刻,道:“如果霄云太公主就是杀害周秀兰的那个人,那么为什么她会因为这件事在跟安王争吵之后就中风了呢?她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料不到安王去跟她吵架?而且,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总得有个原因吧?把安王这一支都掐死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就算她是太公主,但是如果没有了安王这个爵位,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处境会是如何吗?”
君无咎琢磨了一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这老太君是怎么想的,而且那枕头是否是栽赃也不清楚,总之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他抿了抿唇,“看不透。”
成杨道:“如果说这件事确实是霄云太公主做的,那么她的中风未必就是真的,也许只是不想让我们去问她……”
“大人,”初一走到门口,“那些犯人都按照大人吩咐,隔开看守了。”
成杨点头,“他们所有人的饮食,必须要找人盯着,绝对不能再发生乐馆那种事了。还有,你带人去找那卖艺的父女二人,务必要把人找到。”
初一道:“好的,少爷。”
“对了,那图纸画完了吗?”成杨又问。
初一道:“在十五那边,等他做最后处理。”
“行了,你去吧。”成杨挥挥手。
初一退下之后,成杨把目光放在拆开的那些书页之上。
他将书页上的字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道:“我有一个猜测,也许这几本书册未必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对比的呢?”
君无咎道:“我也有这样的猜测,也许这几本书,其实是有暗码的。”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君无咎把那些书页都排了开来。很多线装书的书页其实并不是一页一页正反面印刷的,而是一张纸折叠起来,开口的地方装订上,两面印刷了书墨。这样的好处就是不会晕染,否则有的油墨很容易因为纸张太薄而染成一团。
被展开的书页有二十三张,如果按照左右两边印刷页来算就是四十六页,而且这四十六页都是字体,没有一页上面是带图画的。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虽然是这样猜测,但是却没任何可以对照的东西……”成杨有些犯难。
“不……或许我们有。”君无咎拿出装着那些证物的盒子,从里面取出那张写着诗句的浣花笺。
成杨接过那张浣花笺,轻声念了一边上面的诗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你是说这个五十,和一?”
君无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他将浣花笺从成杨手中拿了下来,摆在桌上,“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让张云东在那天去的乐馆,是接到了信,还是接到了传话。他在楼下遇到我们是巧合还是预谋。锦瑟选在那一天将张云东杀害,是巧合还是预谋……如果说传递信件容易落人口舌被人瞧见,那么传话也是这样。这世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更别说一个乐馆的乐妓给一个王府的公子传话这种事了。”
“可是这里并没有标注了五十的页数。”成杨看着那些书页,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安排,几本书上拆下来的所有页码竟然是从一到四十六,等于用几本不同的书凑成了一套暗码本!
“但是有五和十。”君无咎挑出标注了五和十的书页,“还有两个一……”他顿了顿道:“如果,如果这张书笺其实并不是给张云东看的呢?”
成杨凑过来看,“你是什么意思?”
君无咎指着第五页和第十页,“我把这两页无论是左右上下,都取了第一个字来对比,然后发现第五页右边那一行第一个字,以及第十页右边那一行第一个字,放在一起,是‘动手’。”
“动手?”成杨拿起那两页书页仔细的看过一边,因为其他排列确实无法组成词语,而能够组在一起的,果然只有‘动手’两个字。“怎么会是这样?”
“那么,这张书笺是谁放在张云东的书里面的?又是谁看的?是谁怂恿张云东出的门?如果安王下令不让他出门的话,谁会私自放行?”君无咎目光变得谨慎起来,“里应外合,安王府怕是不会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