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漫长的白日梦 尾葵 6624 字 11个月前

我不愿意地打起精神,眼角无意中划过门边。我看见了他,多次不见的渭城,还有宁晨。他搭着她的肩出现在门口,我仿佛听见什么摔在地上碎了的声音。我也听到那天的海涛声,贝壳被踩碎的绝望声。

蒹葭的眼神围绕我转了几圈,她在我耳旁轻轻地说:我始终都是觉得渭城属于你。这种想法自从初中开始一直没有改变过。徐夕把你哭泣的事情告诉我,你不要独自伤心,爱他就告诉他,让他最近选。我觉得他肯定会放开宁晨握住你的。

我没有回答,挣脱蒹葭放在我肩上的手,然后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徐夕的朋友像是都认识渭城,纷纷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还顺便跟宁晨闲聊了两句。有一个刚刚认识我的学长来向我介绍,他说,戾天,那个是我们z大医学系的高材生江渭城,还有他的女朋友宁晨。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向他道谢,然后继续喝啤酒。一个空罐被我摔在了地上,但是因为音响太大声而没有人注意到。

渭城,我们究竟是到了哪种陌生的程度,才会让别人亲自向我介绍你。到底那年木棉树下的少年到哪里去了?我的鼻子又酸了,但是我告诉自己,你千万不能懦弱,否则永远都只是一个笑话,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你们的过去,只要不拆穿就好。

s问我,你还好吧?

我告诉她,还行。我酒量一直不错,还可以多喝几瓶没关系。其实我知道s已经看出来了,她知道我在悲伤,只是她由始至终没有拆穿我,甚至陪我一同喝酒。玩到十二点,正到高潮,宁晨上去点了一首歌,想不到蒹葭走到电脑前毫不犹豫把它切了,然后换成了《非你莫属》,她把我拉上了歌台,然后把话筒递到我的手中。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人都起哄,说怎么样也要我唱一首。我无可奈何只好开口。蒹葭知道,这一首歌每一句词都能说到我心坎当中去。要我当着渭城的面唱这首歌,这其实是一种无法宣泄的折磨。我偏过目光不看他,然后唱着:懂得让我微笑的人,再没有谁比你有天分,轻易闯进我的心门……爱我,非你莫属,我只愿守护有你给我的幸福,爱我,非礼莫属,也许会笑着哭,但那也是因你所以不怕苦……

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移不开目光,视线就像一条懂得寻找食物的金鱼,最终还是游弋到水草上了。我看着渭城,伤感地唱着情歌。仿佛一直反复地对他说,爱我,非你莫属。

宁晨看见我们的对视,急得活蹦乱跳,她生气得想要站起来吆喝,或是像那边在海边凶狠地跟我一巴掌。可是蒹葭在一旁拉住了她。我唱到歌词的末尾,渭城转过了头,不再看我。他转头的动作做得很坚决,很果断。这个动作,无论看的人是谁都会觉得很心碎。

不可否认,这给我死亡性的失望,不,我应该不会有死亡性了,因为我早就死在回忆的沼泽中。最后一句歌词,我哽咽了。无论怎样也唱不出来,听着旋律流逝,我困难地编出了一句谎言:对不起,我忘词了。结果大家依然很给力,鬼吼了起来。硬要逼我再唱一首。

其实我很想死,尤其是这种情况下。蒹葭不知道怎的就跟宁晨在一旁对视,猜拳,拼酒。渭城知道蒹葭的厉害,在一旁急忙地劝宁晨,可是她却没有依他。我瞬间觉得宁晨是一个笨蛋,她迟早会被蒹葭整死。

是s过来救了我。她从我手中拿过麦克风,给大家唱了一首《张三的歌》,听得我很舒适。走过她身旁的时候,我小声地对她说,谢谢你。

这是我那晚唯一记忆深刻的歌,每一句歌词,每一段旋律都是我所喜爱的。听着,我仿佛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中间仿佛有听见人在喃喃地唱说谎。还有我身上弥漫的那股古龙水味道,我以为是渭城,但是仍然紧闭双眼,这只是一场梦境吧。

半夜醒来的时候发觉s就睡在我的旁边,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

旁边还有两个男的在拼酒。蒹葭和徐夕在吧台上舌吻。我没有看见渭城和宁晨,估计他们先回去了。这时,没有人唱歌,周围变得格外安静。我闭上了双眼,告诉自己,刚刚那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没事了。

回忆中,是小时候的歌谣: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中学时代我最羡慕的东西就是渭城和苏筱的感情,甚至想要把他们心里的这一份美好夺取,硬绷绷地塞进我的身体里。可是,世界到底怎么了?我看见渭城和宁晨在一起,我就想弄死他身边这个女人。其实我最想对渭城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他妈的,跟你最相配的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就要招蜂引蝶?

每次看见苏筱伤心,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她对他的爱恋,我没有不知道的。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会有苦涩的感觉。甚至我会模拟他们的爱,就让徐夕成为另外一个苏筱,不计付出地爱我,等待着我。这就是属于我的感悟与自私,我太渴求这一份美好了,也许这就是我心里认定的幻灭。

徐夕让我别管这件事,可是我就是想要下手,想要向全世界证明我的想法,渭城真正爱的其实是苏筱。

当然,我是恨苏筱的,她是如此地优秀,如此地幸福。她能幸运地得到我用长时间努力也换不回来的东西。而我的努力此时竟然显得那么可笑。可笑得有一点卑微。失败仿佛抓住了我的裙裾,一直跟在我的后头,让我把邪恶的尾巴伸出来。除了徐夕的这份爱,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我,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我也恨徐夕身边的女人,画家,s。其实我根本不了解她,在我看来她根本没有资格让徐夕如此上心。当时在机场看见她和徐夕站在一起,知道他们一同旅行后我就气到了。我跑过去直接抱着徐夕就拥吻,看见她呆滞的样子,只是可笑极了。

婧,我的名字就是无尽的拥有,渴求比所有更多的,我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张口,仿佛想要吞噬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爱,恨,离,愁,细胞都渴望把它们吞噬。

这就是我们的青春吗?

花凋谢一地的青春,飞鸟永不归巢的青春,如果青春爆炸了,碎片掉落在生命的各个角落,那现在的我们,到底算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一天我们就会成为灰烬,还是回忆深处,一尘不染?

——婧

暑假就如度过了一场严重的瘟疫般,令我仍旧恐惧。本来跟蒹葭说好的一起去拉萨,结果没有去成;本来跟她说好的一起找暑期工作,结果也没有实行。这让我觉得这个暑假过得很可笑,我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悲伤里,被爱情伤害得不留一寸完整的肌肤。

但是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我要离开离乡去往更遥远的南方城市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跟奶奶说的话题不是渭城,而是季桑白。奶奶并没有责怪我莫名其妙跟一个陌生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而是笑着感叹他是一个傻孩子。

奶奶说,肯定是一个傻孩子。如果不是傻孩子,他不会想要陪一个哭着的女孩子。或许在他的内心他或者他的亲人爱人朋友也在哭泣,安抚身边每一个人会让他好过些。奶奶是看遍世俗的人,我相信她的话。

我的思绪里装着整个属于渭城的盛夏光年,和那一场陌路的雨。这让我每隔几分钟都会发呆,我的脑海中时时刻刻浮现起这样的画面。我想,这个美丽的小镇,我要离开了。我会去到大学,告别我的高中。我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上初中的时候,我总是对渭城说,我总觉得“高中生”这个词离我好远。偶像剧里面都是高中的爱情,高中是不是意味着是一个大人呢?

而现在,我大学了。

我走上了火车,站台前奶奶的背影一直变小,直到完全看不见。我是有点感伤,毕竟我走了她老人家又要自己一个人,这让我觉得自己很自私。可是奶奶也说了,离乡太小了,不是我要的飞翔,我必须去一个大城市,去寻找我的羽翼,然后展翅高飞。她说,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大的飞机场,飞机才能够起飞。那时候,你母亲的就是太小了,导致她悔恨终身。

我告诉奶奶,别谈我母亲,因为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把手机卡往快速奔驰的火车窗口往外扔了出去,我想,在离乡的一切将要结束了。命运的齿轮化成离别火车的车轮,与轨道肆意的摩擦,置之死地而后生,换我一个全新的人生。我想,当天地毁之以一瞬的时候,海和天都将不会有了。

有一些人命中注定会遇见你的,拟定人命运的人或许就有一个水晶球,神秘的他坐在水晶球前窥视着我们的人生,把两个不相关系的人拉在一起。而我跟s就是命中注定要认识的。

来到g城是九月份,我来报道的那天就来了几个学长帮忙收拾行李,我问他们知不知道大学里有一个叫做s的少年画家。他们都说,z大里有名的人太多了,有作家,音乐家或是搞艺术的。教授都是些牛人。所以他们不会特意去注意他们。我听后很郁闷,我就知道在z大想要找到s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实她的那本画集现在仍在我的行李箱中,我把它保存得好好的。

入学没有几天,跟新舍友一起过白露。秋季的白露是离乡必过的传统季节,可是g城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节日,除了s。这就是我跟她认识之初。

s是个很喜欢讲故事的画家。

《一直爱一直好》里面每一幅图都有她说的故事,像一生最美丽的回忆,像沉默已久折磨她的梦魇。而这些回忆像秘密被她锁在脑海里。后来蒹葭问我,为什么要选择去g城。我告诉她,因为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在那里。

那次从摄影师的书上我看见了s的真名,s。我心想,一定是一个很甜蜜的女孩子,很可爱,很美好。或许能像在渭城眼前的宁晨那样美好,或许像我美丽的过路人那样美好。

九月七日的那天,我在学校里遇见了她。她的面容很落魄,手中拿着一本速写本,背着一大包画画用品,而令我注意到她是她手中的《一直爱一直好》。我走过她的身旁问她,同学,请问你这本画集在哪里买的?

这时她没有说话,而是惊喜地看着我。寥落的样子显然精神了许多。而我的舍友就上前来催:“戾天,你不是说跟我们去过白露吗?怎么在这里停下来了?”

“白露?”s更加惊喜了。“你们也庆祝吗?”我对着她微笑,觉得她更熟悉。就因为这个节日很少人知道,我们彼此都惊喜。她把画集递到我的手里。“既然你喜欢它,我就当作是过节礼物送你吧。”

我摇了摇头告诉她,这本画集我也有。但是我很惊喜在这里也有人拿着它,我知道这个画家在z大,可是我一直都找不到她。说完,我拿出了小笔记本,用画笔快速地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那潦草的浅白色的字体看上去别致极了。我还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朵花,然后递给她。她对我笑了,笑容就像是橙黄色的风那么美丽。

她从素描本里拿出一张活页画纸,上面是用水粉画的温暖雪景。她说,这幅画,是我对你的祝福。谢谢你,让我瞬间又把信心捡了回来。我看着画的背面s用铅笔的署名,抬头讶异地凝望我眼前这个女生。

其实在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庆祝白露有一个特别的方式:画画。

她正想要离开,我慌忙地从背包里拿出我的那本素描本和画集。我走过去让她给我签名,然后把自己的画递了给她。我问她,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画。

她亲切地点头,然后接过我的画本小心地翻开。看着我那胡乱的素描,里面有我的房子、奶奶,还有奶奶故事里面的蓝楼。她翻到蓝楼的时候愣了几下,然后欲言又止,继续翻动着页,最后一页是一副简单的素描。

一个男生在窗边发光,他挡着雨,很漂亮。

我一时才记得,原来我认识他,早就认识他了,原来那天的人就是季桑白。怪不得那么熟悉,原来我竟然画过他。s看着我问,男朋友吗?我看着画入神,她问第二遍的时候我才回神过来,笑着说,只是过路人。

公车上的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