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魏杰在讽刺我,可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和她的口舌之争上。我拉了拉周广玮的胳膊,示意他跟我出去。
他阴冷地瞪了魏杰一眼,二话不说赶上来拉住我的手,跟我一起走出房门。时隔几月,我的小手又被握在他的大手里面,莫名感到一阵心安,我实在太留恋他掌中的温度了。
“你等下,我去请个假,马上就出来。”路过行动处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我对周广玮说。虽然最近一段时间,我要在外面训练,可以不用来局里上班,但是为了不要让周广玮产生怀疑,我还是假装去请了个假。
“你什么时候调来行动处了?”走出军统局大门的时候,周广玮问我。
“我调来也没多久,既然说到这儿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平复自己的心情,拿出惯常和他相处的样子来。
听说我有事相告,周广玮凝神等待着,我看着他专注的脸,想起他一向都会认真倾听我要说的话,心里又涌起浓重的悲伤——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他这个样子了。
“明天我要离开这里,去完成一个秘密任务,你不会怪我吧?”我强忍悲伤,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这本是我受训的一部分,没想到提前就派上了用场。
“什么任务啊?”也许是我太有天赋了,周广玮竟然完全没看出异常来。虽说在局里,即便是同志之间,也不能互相问对方的任务,但是他在顺口问我的时候,显然没把我列在他同志的范畴之内。
我喜欢和他的这种亲密,又难过于这亲密的短暂。定了定神说:“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任务没有危险,只是时间会很长,你能等我回来吗?”
我无异于向他许下了一个不能遵守的诺言,我的心里千万次地跟他说着对不起,脸上却要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他撒着谎。
“当然,只要你平安,让我等多久都可以。”知道我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威胁之后,周广玮放下心来。他转过身,将我轻轻搂住,贴在我的耳朵上说:“只是我才刚回来,你就要走了,我心里很舍不得。”
我心下一沉,犹如千军万马的马蹄都踏在我的胸口上,压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想去看电影吗?”他柔声问,热气呼在我的耳朵上,让我的心尖微微发颤,“我的假期恐怕就只有几天,本想都给你的,谁知道你却要走。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你可要抓紧了。”
我摇头,“不要,我们去你家里好了。”在我和他仅剩的时间里,我当然不想看电影,只想多看看他,把他的样子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支撑着我活下去。
“你还没吃午饭吧,要不要再尝尝我的手艺?”周广玮离开前,我做饭的水平还很糟糕。但他不在的日子里,我练习了很多次,现在我烧的菜终于可以下咽了。能在最后给他留个好的印象,我很欣慰。
他开心地点点头,重新拉上我,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上面关于武汉行动的指示便下达了。看来,关野雄二这根刺,军统是迫不及待想要拔除的,恐怕战略早已部署完毕,就等着我这个执行者到位呢。
在特训地的最后一天,我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行装,等着司机来接我回家。我没看见安向阳,他既不在宿舍,也不在办公室,更不在食堂。
没有机会道别,我轻叹一声,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武汉一行,凶多吉少,还能不能再见故人,尚是个未知数。
我写了一个字条,压在他的门缝底下,穿戴整齐到大门口去等车。没多一会儿,车来了,我看见何娇艳匆匆忙忙地跑下来,还觉得奇怪呢,她怎么来了?
何娇艳拉了我的手,看着我因为严酷训练而略略暗沉的皮肤,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我觉出事情不对来,问道。难道是许嘉函有什么事吗?
“周广玮回来了。”她鼓起很大勇气,才向我传达了这个消息。说完之后,她便观察着我的反应,似乎很是忐忑难安。
我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错乱了。老天,你到底在跟我开什么玩笑?今天,对我的派遣令才刚刚下来!
长期的训练,让我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听到这么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我还是镇定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何娇艳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忍,“听说汽车爆炸的时候,他并没在车上。后来日本人在武汉进行一番围剿,他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面部在抽搐,一方面因为周广玮还活着,我忍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一方面因为命运的捉弄,我又免不了要感到悲伤和绝望。
而何娇艳,她既然知道到这里来找我,说明她对于我所要参加的行动,已经有所了解了。
“蒋茵,他一回来就去找你了,你还是去见他一面吧。”她很清楚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所说的见面应该也包含了见最后一面的意思。
当然要见了,他回来了,而我就要走了,这最后一面,是一定得见的。老天虽然捉弄了我,但好歹不算太过狠心,还让我知道了,他是平安的。
我向前跑去,突然想起有事要嘱咐何娇艳,又折了回来,说道:“你听着,我的任务是保密的,明天我离开之后,你同样不能把任务的内容告诉周广玮。”
“可是,蒋茵……”何娇艳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我。
“如果你不能向我保证,我会跟组织上提出让你停职。还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人,也会跟着受到处分。”我硬起心肠,决定自己承担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