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忘了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而且成绩拔尖,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他递过来一杯水,语气虽然淡,却不冷,“医生说,你只是轻度脱水,没什么大碍,快,把这杯水喝了。”
我扭过头去不理他。
他静了一会儿,很有理智地说:“我没通知你外公,不想让他着急,你要是不赶着回家,就在这儿多躺会儿吧!”说完,他把水放在床边,自己安安稳稳地坐回椅子上。
我万般无奈,只好坐起来,一仰头把水灌了下去,穿鞋下地,我要在天黑前赶回家去。
头还是很晕,我用力抓着床栏杆,撑着自己往前走,很快,前面就没什么我能抓的东西了。一只胳膊伸到我面前,我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刚才不见你这么倔,现在耍起小姐脾气了?”他从后面对着我喊,我装听不见,继续我的路——就算扶着墙,我也要自己走回家。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变脸比爆炸还快?”他追上来,跟着我问,我还是不理他。
他只能拉住我的胳膊,强行让我停下来,我知道挣扎也没用,好端端的时候我都打不过他,更何况是现在呢!
打不过就讲道理吧!我也不希望他什么都不明白,就误以为我是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脾气。
“我想我的故事你都听见了吧?”我看着一脸茫然的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
他专注地看着我,静静的,并没有回答,我知道他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那我就继续说下去,“我母亲十几岁就生下了我,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是活,所以实际上我是个孤儿。现在我母亲牺牲了,只剩下残疾的外公和我,我们全家为了这个所谓的党国已经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再做下一个牺牲者,你懂吗?”
“我之前不懂,现在懂了,但我不是让你先走了吗?”他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反复无常。
“是你说的,那不一样。在你们眼里,情报才是第一位,我只是那个带情报出去的人。可对我来说,我的生命才是第一位,因为我要活着,我外公才能活着。”我耐下性子解释。
我知道,他不怕牺牲,因为他的内心强大而坚毅。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柔弱,来争取他的理解。
显然,他并没有理解,因为他接着问我,“那你到底为什么不走?”
他还是不懂,我的心中很难过,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扔下你一个人。我虽然舍不得自己的命,可是我宁愿陪你死,我很怕,但我还是选择留下了,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
经历过生死之后,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了。我看得出,他起初是很吃惊的,然后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的眼神告诉我,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就在那一时刻,有什么东西,从我的世界坍塌了。
可是,我还是下定决心不要拖累他,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一个人跟这些情报一起被炸飞。
“你听着,待会儿我开始之前,你到门外去等。如果在最后的三分钟里,我不能完成,以你的速度,应该够离开这里。”我有些激昂地说,但那显然是因为我太过紧张,情绪失控。
“你还需要多久?外面的人在等我的信号呢!”周广玮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他有些不耐烦,眼睛依然冷冷地看着窗外。
“对不起,我不能像你这么冷静,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没想过要怎么面对死亡。”我的情绪起伏很大,只能努力控制,告诉自己在这种时刻,一定不要崩溃。
周广玮转过头来,盯了我很久。接着他慢慢靠近我,他的气息压迫着我,我本能地后退,直到我的脚跟抵到了墙角,我的背紧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俯下身来,凑近我的脸,热气呼在我的额头上,我的心跳得快从喉咙里弹出来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知道害怕时我就会紧闭上双眼。
唇间传来一阵温热和丝丝柔软,我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却发现他的脸和我贴的那样近,他微闭着双眼,把唇印在我的唇上,缓缓地轻轻地吻着我。
他的脸离我如此之近,不,是比从前更近。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好僵硬地站在那儿,任由他来结束这一切。
“你不会把我想成丢下女人自己逃命的孬种了吧?”他略带笑意地对着我耳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等任务完成,要不要继续我们那个半途而废的约会?”他的语气略带魅惑,不慌不忙、镇定自若,仿佛根本没有身处生死关头。
我的眼睛眨得飞快,努力从一片空白的大脑中搜寻可以用来回答的话。我在想,他究竟凭什么那么肯定我们能继续那个约会的?
他却不等我反应过来,放开我径直走到保险箱前,用一只手支在墙壁上,语气重新变成冷静得要命的那一种,“要是镇定下来了,就开工吧。我认为,你可以相信自己的战友。”
他温和地看向我,我却不敢过去,直觉告诉我现在要和他保持距离。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转身回到窗户前,不再理我。
我拼命甩了甩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保险箱上,我并不是不紧张,只是有另一种紧张取代了面对死亡时的那种紧张。当我的耳朵贴着保险箱转动旋钮时,定时器的嘀嘀声便宣告我的生命或许进入了倒计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我满头大汗地拉开保险箱门的那一刻,离炸弹爆炸只剩下两分钟了。
周广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身后,他一把拽出保险箱里的资料扔在我脚下,“蒋茵,你快走。”
虽然只能用不至于分散自己注意力的音量,他的语气却不容置疑,同时他动作迅速地检查起爆炸装置来。
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房间。但我没有走出这栋楼,而是站在一楼的墙边上,我的头脑还没恢复理智,我只知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秒,眼看就要到两分钟了,我闭上眼睛,想象着被炸飞的感觉。心突突地乱跳,我咬着嘴唇,用墙壁做支撑,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希望过程会很快。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周广玮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冷冷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