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真的让他,那才是打他的脸呢。切磋比试,就是要拿出自己的真功夫,这样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否则任何的礼让都是侮辱。”躲开那些人的目光,鸾歌解释道,“虽说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找我,但我直觉觉得这个顾旸并不是故意没事找事的人,而且今日也不像是故意刁难我……”
但是二人中间有什么误会呢?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个人。
想到顾旸看向自己的第一眼,还有自己最后那一声评置……
鸾歌脚步一顿,难道是他听到了自己最后的那句说他箭有偏离的判断之言?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难怪了……
鸾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多舌了。
“就算是尊重,你可知道你最后闭眼射出的一箭,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嘲讽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最后一箭的确射的漂亮,尤其是以三石弓来说,那样的射程,已经算是奇迹了。”虽说今日鸾歌超乎神技的箭术让赵亦称赞,也并不排斥她这样大出风头,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不希望因此而让更多的人视线落在鸾歌身上。
不管是刚才在场的诸人,还是不久后会闻讯的周扬和华硕。
这样的能耐,保不准是福是祸。
说完这番话,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赵亦回头一看,才发现鸾歌已经落后几步,站在那里发呆了。
“想什么呢?怎么不走了?”赵亦折身回去问道。
“啊?没什么。”鸾歌回过身来,想起方才赵亦好似一直在说话,于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那个……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想起一些事情,有些跑神……”
赵亦一幅我就知道的样子:“你呀……我刚才说的是,方才你完全没有必要闭眼的。别说是顾旸了,换做是我看到这一幕也会觉得这是讽刺——当然,我虽然明白你也不是这个意思。”
赵亦继续往前走,示意鸾歌跟上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闭眼也能射中的水准,莫说是晋国了,就算是中州大陆,只怕也不能找出第二个来。”
“有。”鸾歌接口道。
“嗯?”赵亦有些惊诧,“是你的师父吗?”
在灵州袁府的时候,鸾歌说过自己父母早亡,而后来她便入了舒阳的师门,虽然不知道师从何人,但是她这一手本领,想来也都是那人所教吧?不管是武功还是箭术。
“师父?”鸾歌愣了愣,明白过来这才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的祖父。我骑马射箭的本领,都是祖父亲授。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祖父?
赵亦眼睛眯了眯,鸾歌不是晋国之人,而若真如她所说,那么她的祖父定然也是不同凡响之辈。
只是在这十几年内逝去,却又有这般本领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样的本事,若不是江湖游侠,便是朝中大将,鸾歌的身份,到底又是怎样的呢?
赵亦没有说话,鸾歌想起当年的情景,也没在多言,只是临到下一个场地的时候,她才想起先前赵亦所说的闭眼之事,开口解释道:“我之所以闭眼,不是因为想要羞辱顾旸,而是铜钱会随着风动,单靠眼睛,是不能清楚地判断准头,所以我只能孤注一掷地听声来判断。不过好像运气还不错,我这耳朵关键时刻也还算好使。”
……
赵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觉得鸾歌有些可恨。
这不解释倒还好,一解释,越发让人觉得她是在炫耀,这种异禀天赋,怎么就没有好运气落在他的身上啊!
看着赵亦想要打人的模样,鸾歌嘿嘿一笑,霎时让赵亦明白自己中了计。
“好啊!你居然戏弄我!”说着追着鸾歌,一道混入了前面比武的人群中。
看着因为人多施展不开来,终于消停的赵亦,鸾歌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说谎,但是信与不信,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这样的话,不算是欺骗吧?
比起方才射箭比赛时候的巧妙的规则设置,这边的比武就显得有些无趣了,很中规中矩的二人对战,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一想到一整天都要看这种内容,再望望头顶的大太阳,鸾歌动了回客栈去的念头。
毕竟那蓝衣女子那里,还需要再打探打探情况。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越来越多闻声围过来的人,都眨也不眨地关注着场中那个娇小的身影,生怕一个眨眼,错过了下一次震撼人心的精彩。
比起其他人,如今最自得放心的就是赵亦,站在他身边,甚至还能听到他兴致起时随口哼着小调。
有了方才那信手拈来的两箭,已经足以证明鸾歌在这场挑战中的胜利。
因为她不是西山将士,不用遵守那有关光箭落地成绩清零的法则,所以这第三箭,莫说没有射中,就算是不射,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她的箭术,也再没人敢和顾旸一般轻视与她。
这种念头固然没错,但对于鸾歌而言,却还远远不够。
她既然接下了顾旸的战书,那么便一定不会藏拙,更不会懈怠以表现对对手的不尊重。
更何况,这也是她对于自己的挑战,也是对于当年祖父倾囊相授手把手教她那些日子的缅怀。
她也想好好看一看,纵然时隔多年,但在她生活中从不曾放下过的箭术,是否真的对得起苍冥之中那粗犷却和蔼的老者。
“祖父……茗儿不会让您失望……”
慢慢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也正因为如此,周遭的一切微小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风从耳边轻轻吹过,似乎连远处丛林中的蜜蜂嗡声都清晰可闻。
鸾歌努力地捕捉着那与风的节奏一致的摇摆,随着那声音越发清楚,身边因为看到她闭上眼睛而发出的疑问与震惊乃至不可置信地狂呼声,却突然越来越小。
到最后入耳的,只剩下那轻轻的摇摆之声,只剩下风从细小的孔洞中穿过的声音。
慢慢地抬臂,搭箭,撤臂,绷弦。
众人慢慢屏住了呼吸,似乎整颗心都系在了那支箭上。
鸾歌倾听着风中响动,根据晃动的规律判断着摇摆的方位,再没有像前两次一样随手射出,而是牵动着箭的准头,轻轻地移动以判断。
周围的人不敢大声出气,甚至连那一口呼吸,也生生地随着她的动作紧紧地憋着,随着那支箭翎再次破空,而终于憋到极致。
噌!
风中似有细小的碎金裂玉之声。
成了。
鸾歌唇角弯起,持弓的左臂也慢慢放下,她轻轻地睁开眼睛,待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却只看到满场呆愣的人群。
一片死寂声中,她走到方才递给她弓箭的小将面前,抬手递过手中的弓道:“多谢。”
“顾小将不去看看那箭射到何处了么?”最先反应过来的赵亦挑了挑眉,笑着看向顾旸。
而这一声,也终于让场上的死寂之声化作一片哗然,众人齐齐向野果处望去,却见那颗刚放上去的青果依旧高傲地稳坐原处。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会简单的觉得,这最后一箭真的射空了。
而作为裁判的郑年,此刻则是朝着那边奔去,边跑边喊出了众人最想问的一句话:“去看看箭簇在哪里!”
最后一关处的小将原本浑噩欲睡,可是方才那两场精彩的箭术已然让他精神抖擞,因此听到郑年的问话,他几乎狂喜似的欢呼道:“在树上!射在了树上!”
说着他凑上前去,想要伸手将箭翎拔出来,可是奈何怎般用力,都无法抽出那支箭,最后当他意识到那支箭已经穿透了细小的枝干时,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臂力,是何等的惊人!
只用三石弓,就能将箭送到此处!甚至还箭身入干!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小姑娘所为?!
周围爆发出一阵汹涌的欢呼,似是欢庆着百年一次的盛典,又似是拥戴着战胜归来的王者。
然而就在这欢呼声中,传入了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
“可是,这支箭上并没有穿着铜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