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跪在地上的人似是没有听清,带着几分错愕抬头,看着几乎与屋外的背景融为一色的主上,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从来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对手下不会留情的少主,这一次,居然放过了自己?
看来临出门的时候,主子叮嘱的不错,大事上绝对不能忤逆少主的决定,但是在干系全局的小事之上,只要揣摩对了少主的意思,却也能有一条活路。
他在惹上数十条命案与教训那些人之中选择了后者,是不是也算是猜中了少主对隔壁那位姑娘的上心?
可是那位姑娘,分明是宫里那位的身边人,少主平生最厌恶被人要挟,又怎么会主动顾及那位姑娘的感受……
“盯着楼下,若是有谁还不长记性,那你也不用再客气了。”
男子转过头,朝着窗外看去,然而昏暗的夜色里,却依旧没有人影。
“是,是,属下这就去。”
那人点头哈腰,带着满心的欣喜往外退去,就在他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又听到如同来时一般那凉凉的声音:
“父亲出门前告诉了你们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一次两次猜度与我,或许我还看在你们有点脑子的份儿上不作计较,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为是,那就别怪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了。反正父亲身边,有的是想要往上爬的人,有那么几个死在外面,只怕他们会更开心些。”
“属下定然听凭少主吩咐,决计不敢存有二心!”
“明白就好。”
黑衣男子没有回头,视线却落在了那根丝线之上:“下去吧。”
屋门再一次紧闭,灯火依旧在屋内随风飘曳。
就在这时,天边闪过一道光亮,紧跟着如同山崩洪泄一般的声音传来,大雨瓢泼而下。
而不远处的道路之上,也出现了一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黑衣男子的面上再一次露出笑意:
“终于来了。”
夜色深深,狂风乱雨里,一道幽幽笛声如同雨后新竹冒土而出,乍一听悠然清新似是让人如沐春风,一解疲倦;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未可知的骇浪惊涛。
与此同时,隔壁屋内原本沉睡的女子,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路上行人奔走匆忙,昏沉的天幕昭示着即将有雨到来。
夏日的雨,往往来得猛,也来得急。虽说去得也快,但这样不怎么安生的夜晚当中,避雨在外,终究不是什么妥贴事。
晋西山脚下,一间客栈之中。
与外间风声大作山雨欲来的喧嚣不同,这里却是一派和乐痛快。
许是雨水欲来,客栈之内有些闷热,但因为怕外面的狂风将沙土卷到食物当中,门窗已经被紧紧闭上。这样一来,屋内灼热的气息便愈发强盛。
好在女客早早的就已经上了楼,大厅之内但凡粗爽些的人,都已经开始光着膀子划拳吆喝起来。
掌柜的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吩咐了小儿随时准备给客人上酒,便继续趴在了柜台后面的躺椅上打盹儿。
这样的夜里,既然注定是睡不着的,不如由着他们去,至少这酒钱少不了他的,哪里还管得上楼上的人已经被吵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下楼去告诉掌柜的,让下面那些人小着点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间屋内,正有人坐在窗边。
大开着的窗口吹进来带着几分闷热的狂风,灯罩之下的烛火也随之摇曳摆动,映在屋内墙壁之上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像是一幅极度扭曲的画。
门被推开,又被关上,坐在窗沿的黑衣男子继续看着远处的道路,耳朵却仔细的听着隔壁屋内的声音。
确切地说,不是听,是感知。
在他的手指之上,拴着一条细若游丝的线,不仔细看的话,并不能看得真切——当然,在这样没有月光的昏沉夏夜里,自然也是看不见的。
丝线的那头,是一只小小的虫子,此刻正趴在隔壁屋的窗角。
但奇怪的是,在这样狂风将树枝都吹得摇摆不定,吹得那男子的发梢衣角都飞舞飘动,却始终不能撼动那恍若蛛丝的细线分毫。
自然也不能将那小小的角落里的虫子吹卷到不知名的地方。
那根牵动着的丝线,就像是刻在那里,哪怕周遭风卷残云之势,却见它纹丝不动。
听着楼下依旧传来的划拳嬉闹,和隔壁那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黑衣男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看向了门口的所在。
“怎么?说着不听吗?”
男子冷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