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腰间的挂佩,鸾歌的唇角淡出一丝笑意,又一次重复道:
“无国无家之人。”
大燕,在十三年前便已然亡国。
这是整个中州大陆都知道的事情。
望着鸾歌通透释然的神色,华宸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那云淡风轻之下,是不是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家仇国恨?
于是华宸带着几分歉意与安慰,笑了笑道:“人生在世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姑娘方才不是一直喊饿吗?自古饱食烦忧解,华宸可是深有体会。不妨入席品一品这云鹤楼的饭菜,也好弃忧望愁,岂不欢喜?”
看着华宸伸手作邀,鸾歌收回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正要落座时,回头望了一眼正在与舒阳说着话的苏懿,想了想,又对华宸道:“殿下与我师兄等人终是男子,只怕酒席之间同坐颇多拘束,也不便你们把酒言欢,所以且容鸾歌与姐妹们同坐。”
说着望向旁边一桌。
那是留给云晴和云婉的地方。
因为知道云晴和云婉的身份不是真正的婢子,但是若让她们与华宸等人同席却也不够资格,所以如今观景台上,摆了两张桌子。
听到鸾歌这样说,华宸想想也是,而且又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也就没有失礼与否的问题,所以并没有阻拦,客套两句之后,又往舒阳与苏懿所在的地方去。
到底是安阳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这样的环境且不说,便是上菜的速度,也令人咋舌。
等到众人方一落座,那伙计过来问了一声,得到可以上菜的消息,便有人捧着盘盘精美的菜食而来,远远地闻着,都让人齿颊生香。
看着眼前的烧鹅,云晴登时高兴地对着云婉道:“云婉姐,你快尝尝看,这才是云鹤楼正宗的烧鹅,比起贺州那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可不知好多少倍呢!”
等宜碧用筷子给鸾歌夹了一快鹅脯放在碗中的时候,云婉这才给自己夹了一块,尝了尝也不由点头称赞:“的确是比那里的好吃些。”
“云晴姑娘竟然吃过云鹤楼的烧鹅?”
看着云晴与云婉抱团,并不怎么待见鸾歌,甚至连最根本的礼数也没有的时候,宜朱不由心生不满,对着她热络的样子凉凉地道。
“我知道很奇怪么?我瞧上去像是吃不起的样子么?”
鸾歌不由抬头,瞧着云晴唇角微勾,这会儿倒是稀奇了,云晴的脑袋瓜子瞧上去还是很好使的嘛,竟然能听清别人的嘲讽。
“奴婢可没有这样的意思,也就只是好奇问问罢了,云晴姑娘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宜朱从来都不是好惹的性子,华宸身边四个大丫头在整个府里都是横着走的,哪里会怕这么个小丫头?
若在平时无聊的时候,鸾歌倒乐意看着这两个丫头掐掐架斗斗嘴,也算无伤大雅,可是如今这么多人在场,闹将起来就是不懂规矩,不管是三皇子这边,还是舒阳这边面上都不好看。
所以她不动声色地递给宜碧一个眼神,示意她拦着宜朱二人。
云晴何曾受过这样委屈,听到宜朱的话干脆不吃了,放下筷子望着宜朱道:“谁火气大了?!明明是你先……”
话刚说到一半,她的袖子便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云婉。
云婉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这样的场合发脾气,就在这时,宜碧也开了口。
“云晴姑娘莫要误会,宜朱她不会说话,她的意思是听姑娘的话,似是吃过云鹤楼的烧鹅,所以想问问姑娘是不是安阳人而已,并没有旁的意思。”
说着,宜碧笑着递过一杯酒水与云晴道:“云晴姑娘不妨尝尝这云鹤楼新近自酿的百花酒,香甜可口却并不辛辣,女子饮来还有美容养颜的奇效。权当婢子替宜朱赔罪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宜碧的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又有云婉在旁警示,云晴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只好顺坡下驴,接过那酒喝了,这才矛盾消弭。
但是与宜朱的眼神对上的时候,二人皆是冷哼一声,将脑袋转向不同的方向。
想到宜朱在车上替袁家小姐抱打不平的怜惜之词,鸾歌心中不由暗叹,若是她知道这袁家小姐就是云晴的话,会是怎样的反应?
失笑之间,却听一道从未听过的男声从登台的阶梯口传来,带着几分慵懒蛊惑的笑意,似是不尽的荼蘼:
“我就说为什么掌柜的不让我上来呢,原来是三弟在此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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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月圆,乃是帝后同寝的例日,也是晋国多年来不曾改变的祖宗规矩。
哪怕皇后早已故去,却也是不得不守的规矩。
夜色之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之外。
守卫正要阻拦,被那车夫亮出的腰牌一震,忙不迭的让开道,连检查也省掉,直接放了马车入内。
灵碧宫内,长灯明明,隐有琴声悠扬传出,在夜风里四散开来。
值守的宫人早已习惯了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琴声,可是今日不过半刻,那一曲凤求凰还不曾弹完,琴声便戛然而止。
“娘娘,殿下来了。”有宫娥袅袅,在抚琴之人身边轻提。
“让他进来吧。”
平掌按弦,将余音抹去,宫装妇人起身至榻,抱起一旁酣睡的猫儿,长甲锋利而妖娆。
“母妃。”
华硕冲着妇人施礼,而后直接走到妇人身边坐下,望一眼猫儿道:“大白怎么又肥了?”
“可见你已经多久没有来看过我了。”
轻轻拍了拍白猫的身子,妇人抬眼,望着华硕的眼睛里满是宠溺的埋怨。
“是儿臣之错,这些日子忙着调查老三请来的那个人,所以没顾得上来给母妃请安。”
“怎么样?今日见到了?”苏贵妃悠悠问道。
“母妃怎知?”华硕奇道。自己今日说要进宫的时候,并没有提说此事。
“若是一切顺利,只怕你不会这么着急的来见我。况且昨儿个又找无落帮忙,只怕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说着苏贵妃又嗔了儿子一眼。
“我就说呢!怪不得母妃知道,定然是无落跟你说了。”华宸恍然。
苏贵妃笑了笑,不置可否:“说吧,怎样么了?”
“母妃可知那所谓能智比张河曲的男子是谁?”
“不知。”
“无落先生肯定告诉您了,算了,我还是再说一次吧。”以为母亲哄自己开心,华硕道,“早先儿臣打探到的消息。那男子名叫舒阳,乃是平州山里住着的隐士,派人去查探的时候,也确实得知那一处宅子置了有些时日。屋主什么的也都没差错,只是那人爱云游,一年也难见几回身影,所以一切无从查起。
“后来我的人想从暗中动手,夜袭舒阳一行。谁知却中了一种连无落先生也看不出来的毒,于是儿臣便请无落先生与一道,再行第二次劫杀,遇到什么事情也好照应。先生本不肯,后来还是医者的好奇使然,跟着一道去了。”
“可是您猜怎么着?”华硕说得激动,声音不由拔高。
苏贵妃眼风一闪,屋内的众人都退了出去。
华硕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激愤道:“先生竟然说,那二人是曾经使得楚国改朝换代的推手!就是当初坏您计划的那两个人!那个师兄就是当初追着浮生那个怪人大半个城还甩不掉的男子。而且他的师妹此次也来了!”
“你说什么?”苏贵妃双眼微眯,抚着大白的手指不觉用力,猫儿吃痛,喵呜一声从她怀中逃窜开了。
十几载辛苦毁于一旦,恒王与晟昭帝的事情,如今仍旧是苏贵妃心头不能提及的一块心病,知情如浮生非是甘愿臣服,自然不会再多言;无落知情甚少,也只是寥寥数语,况且他们都不敢当着苏月翎的面再提此事。可是如今,剩下的一个知情者,也是她的儿子,亲口道出了这个事实。
“这是无落说的?”苏月翎目眦欲裂。似乎愤恨于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落却瞒着自己。
可是下一刻,便听华硕开了口。
他只当母妃的情绪波动是因为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因此道:“今天无落先生连夜赶回的时候,先上了儿臣府上,对孩儿讲了此二人正是去岁那一男一女。说完之后便回济世堂坐诊了。让孩儿告诉您此事,说等到明日再与您细说。”
“我倒是忘了,今日是他看诊的日子……”苏贵妃怒气稍减,似是想到什么,问道:“你说这次来了两个人?”
“不错。儿臣前几日见到了,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但却使得一手好鞭法,竟能挡利箭与外,若单论功夫,只怕并不在大内高手之下。”
“难道是她?”苏月翎眉头微皱。
“母妃认识此人?”
“不,我不确定。”苏月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