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中有许多疑虑,不明白皇后为何为找自己来商量这件事,但因为此事牵涉到左相皇后一派,因着小衍的关系她已经不能不上心。
眉头微皱,她心中暗忖道:
想必又是舒阳他们动的手脚吧。看来晟昭帝已经忍不住了,这般仓促又明目张胆地将两朝元老借由这般小的罪名降职,他是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有关左相“通敌叛国”的证据了吧?
皇后看着鸾歌认真思考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慢慢静了下来。
或许千华是对的,鸾歌这个小姑子真有什么见地也说不定。
半晌,鸾歌慢慢抬起头来,在皇后期盼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娘娘,鸾歌以为,此时应当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尤其是不可在这个关口去找父皇求情。”
看着皇后蓦然睁大的双眼,鸾歌明白自己已然猜中了她的打算。
她轻叹一口气,回握住皇后冰凉的双手,道:
“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既然在朝堂上已经开口‘非是十万火急之事,皆于明日早朝再言’,那么今日您便是去了,无功而返倒好,但若是父皇见了您,底下的臣子必会一一效仿求见,到那时,父皇的威严存于何地?”
“只怕到时候,便是相国大人无罪,父皇一怒之下也反会降罪于他。”鸾歌顿了顿,慢慢开口:“王之逆鳞不可拂啊!”
自古以来,为帝者皆怕臣子功高盖主,拥有比自己更大的影响力。
如今且不说左相有什么大功,但至少没有大过。而且两朝为相,他处事也都算得上方正公平,在民间也是有着极高的声望的。
倘或皇后这一求情,按着晟昭帝的心思,必定会相见。因为他等的,就是皇后这般入彀。
皇帝见了皇后,就算不赦免左相,也会给百官一个错误的暗示,他们若是跟着一求情,必回带起百姓的舆论导向。
在天下人都倾向于左相的时候,若是皇帝将他通敌叛国一事昭告天下,那么,便是皇帝想要放过他,天下人也不会允了。
纵是之后证明是有人攀咬诬陷,那左相也依旧没有翻身之日了。
皇后纵然因为担忧而有些头脑混乱,但鸾歌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如何能不明白?
面色发白,皇后喃喃道:“那……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坐着吗?”
她未曾察觉,自己看着鸾歌的眼中充满了期盼,语气中也是渴望着她给自己指明一条道路。
此刻的她,已经乱了阵脚。
。
《楚史·元和》记:
“元和十七年六月,长公主妇齐王明义,帝以一城赐之为嫁;同年七月,珍妃陷害帝君未果,得黜,疯;皇后率行勤俭之道,以资国库,得封纯懿贤皇后;八月,左相邓氏允乾为帝不喜,罚奉降职……”
“……丞相为百官之首,非但不以身为则,更纵容下属贪污民脂饱私,实是大恶之为,特官降二品,罚奉一年以示警。万望诸臣工以此为戒,恪尽职守,上忠帝王,下义百姓,钦此--”
朝堂之上,当赵海将这道圣旨宣读之后,登时引发哗然一片。
试问站在这里的人,哪个没有收受底下人的孝敬,更罔论纵容下属官员贪污饱私,放眼整个楚国,哪里有真正干净到两袖清风的官员?便是有,也提不出几个来。
而陛下如今用这样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责怒,分明是为了找理由发作堂堂丞相。况且按着楚国律例,便是贪污也不至于连降两级,此言一出,大殿上诸人都惶惶然,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
然而皇帝似乎只有作难丞相杀鸡儆猴的意思,对着旁人毫不在意,十二玉琉之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笑着对底下怔忪楞然的左相道:
“邓爱卿,还不接旨?邓卿家这般不愿,莫不是朕错怪了卿家?”
饶是左相浸淫官场数年,此刻仍是冷汗连连,他哪里想得到前一天还和自己言笑晏晏的帝王,此刻会变得这般冷酷?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臣不敢。陛下圣明,微臣接旨。谢陛下隆恩。”纵是心中有疑,但在帝王盛怒的当口,左相还是选择了沉默,接下了这道圣旨。
毕竟他也知道底下人做的这些事。
接下圣旨之后,整个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那玉阶之上传来一声粗嘎的声音:“退朝--陛下今日圣体有违,非是十万火急之事,皆于明日早朝再言--”
这竟是摆明了不愿听解释,也不愿旁人为左相求情了!
直到晟昭帝率先离去,众人还是未曾回过味儿来。
今天这道旨意,太过突然了。
几位素来与左相交好的臣子凑上前去,正欲开口安慰几句,却见他双手捧着圣旨,双眼缓缓闭上,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
对着几位同僚左相恭礼歉然一笑,转身向宫门外停留着的自家马车走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后挂在手上的佛珠哗啦断了线,一颗颗珠子滚落满地。
纵是如今已然沉静稳重的她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当下便要去见晟昭帝,然而刚迈出甘泉宫的门,却又止住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