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傅年老瘦弱的身躯躺在宽大榻上,愈发显得他瘦小,像是片毫无生机的秋叶。
可是他也睡不着,年老以后,他每日睡觉的时辰越来越少,大多时候都只能像是现在这样,睁着空洞浑浊的眼,在榻上躺着,躺着,躺着,睁眼看天色白了黑,黑了又白。
他不想这样,他还想站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意气勃发!他还想被门客簇拥追捧,被百姓称赞敬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缩着身子藏在墙角的一团黑暗里,逐渐被人遗忘。
门忽然被打开,卫太傅嘴唇哆嗦了下,想说话,却咳嗽不止。
推门而入的是卫长风,他到桌边倒了杯水,坐到了榻边,扶起卫峋都身子,将水递到了卫峋嘴边:“父亲,水。”
卫峋缓缓镇定了下来。
卫长风放下水道:“前两日,陆都督之女陆皎皎所乘马车,马匹受惊,陆皎皎昏迷。”
面前老人眼中溃散的光猛地聚集在了一起,眼睛大亮,干枯的手紧紧捉住了卫长风的手:“当真?”
老人的手皮肤干枯褶皱,像是院中那棵梧桐树的树皮,沟壑不平。
而卫长风的手虽瘦,却只显得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并无半点病态。
卫长风点头。
“做得好!做得好啊!”卫太傅满意笑了,一想到陆久机回府之后,府中有个昏迷的女儿在等着他,卫太傅便觉得给自己出了一口气。
他兀自沉在喜悦里,卫长风的话却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件事,并不是孩儿做的。”
卫太傅愣住,继而拧眉,死死盯住了卫长风。
他以为卫长风主动与他提起这件事是来邀功,却不想他是来撇清关系的。
卫长风见卫太傅似有怀疑,继续道:“孩儿这里,并没有可以使马匹受惊的药。”
……真不是卫长风?
卫太傅一时间心里有些想不通——若不是卫长风,那能是谁?
难道陆久机还有旁的仇人?
这个发现让卫太傅更加兴奋了起来。
等到了卫长风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屋之后,拿起书案上的小冬青盆栽,用手指拨了拨松软的泥土,很快翻出了一根短针。
卫长风看着那根针,眸色忽然变得幽深了许多。
卫峋将他看做棋子,他却不愿意乖乖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