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燕辞归

寇红红诡计没有得逞,一脸失望的低着头随他动作。刚迈出门槛,就有清新的风阵阵吹过,惊得房檐下悬挂的惊鸟铃清脆作响,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喉咙通畅了起来。

白抱石扶着她继续往前走,忽然几声悦耳的铃音传来,其动人之处远非寻常声音可比,在惊鸟铃的陪衬下显得越发可爱。寇红红抬眼看去,原来是到了旧日里宁王堆叠奇花异草的园子,草木深处的虫子琐琐屑屑地鸣叫,花卉丛中的蜜蜂窸窸窣窣地忙碌。花丛中间穿着几个小铃铛,金玉质地,饱经风霜。

是护花铃,是宁王的护花铃……

当年这里是姹紫嫣红都开遍,如今凄凉得只余下杂花野草,虽然看起来同样的五彩斑斓,但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记得王叔亲手将护花铃放了满园,笑着拦住她摘花的手;她记得堂兄蹑手蹑脚的绕过护花铃,为她摘一朵海棠插在发鬓;她记得咋咋呼呼的堂妹和羞羞怯怯的堂弟;她记得父皇告诉她说,抓周时她抓住的是宁王的衣袖。过往种种好像一片潮水,瞬间席卷过来,涌到咽喉,噎住了她。

她站在那里,望着护花铃发呆。

“侯爷,我这几日心里一直在想,宁王叔为何自杀?他权重望崇,拥兵自固,若说要谋朝篡位,恐怕是有些艰难,但割据一方,称王称霸,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他怎么就头也不回的奔赴黄泉了。难道是我逼迫太过了?不可能,他是何秉性我很清楚,他根本就不会软弱的逃避。只要他不愿意,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会拼死一搏的。如今,山未穷,水未尽,他却引颈就戮了,这是为何?”

这一番话,她在心头已想了很久,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如今竟然在这杂花野草中对白抱石说了出来。这番话一说出口来,她自己也有些奇怪。

白抱石听见寇红红的这番话,目光落在远方,神情没有一丝改变,语气寻常的说道:“贵主是知道的。”

寇红红冷哼一声,抬起白抱石的头,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呵……我知道什么。”

白抱石安静的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底暗流涌动。

寇红红盯了他一会儿,却见他神色如常,顿时就觉得无趣,叹了口气又回到原地。

是啊,她心里明白,却一直不愿去细想。

父皇赐予宁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是因为他有能力掌控宁王。而今父皇溘然长逝,普天之下又有谁有万全的把握让宁王俯首称臣呢?没有人,真的没有人。宁王活着,所有人都寝食难安,所以他必须去死。

这点,她知道,宁王知道,每个人都知道,那英明神武的父皇能不知道吗?可是父皇偏偏就没有为宁王留下保全性命的办法,就那么干干脆脆的撒手人寰。

事已至此,宁王除了起兵之外别无他路。割据一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宁王却不会这样做的。他不能容忍自己呕心沥血成就的郑国疆土因此而分裂,比起割据一方,他宁可谋朝篡位。可若要谋朝篡位,便是前途未卜。就算有朝一日事成,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必须斩草除根,将兄长的子嗣屠杀殆尽。但宁王却不会这样做,他要是心狠手辣之人,当初就不会求着父皇留下那个人的一点血脉了。

他会在危难之际对父皇伸出缓手,也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为那个人求情。宁王这样的性格成了因,在两难之境造成了如今这样的果。他只能选择去死,与其坐困围城,不如生死自决。宁王有自己的骄傲,这骄傲背后是二十载权倾天下,最后所有的一切都融化成血液里的傲慢,让他至死都在俯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