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什么呢?李烈将杯中酒水倒在地上。
他记不清自己如何战战兢兢的生活,又多少次死里逃生,他没有被掐死,没有被饿死,没有被压死,更没有被淹死,可被投入水中的窒息感至今仍使他夜不能寐,陡然惊醒。
他记得从岸边醒来的恍惚,幼年的孩子一瞬间分不清是人间俗世还是幽冥黄泉,湿透的身体被冷风吹过,没有不寒而栗的惊悚,只感到了焕然一新的惊喜。可他不知道都城的光明永远是给上位者和外来客的,这些人看到的才是浮华绚烂的太平盛世。
夜幕降临后,旭日东升前,这座庞大的都城才在黑暗中舒张自己藏污纳垢的触手。大多数平民百姓都会躲藏在家中,将自己与都城的隐秘污秽隔绝开来,而他却没有这种遮风挡雨的地方,像是老鼠一样游走在都城的阴暗管道,直到落入采生折割的丐帮,成为沿街乞讨的一员。
他认识那些所有称为下九流的人。挑粪夫是他的兄长,暗娼是他的老师,小偷是他的友人,而他是无所不知的乞儿。他记得自己衣衫褴褛的母亲,在他故作陌生敲门乞讨时,蓬头垢面下含泪的眼睛。
至少,她还活着。
李烈躺在地上,笼冠歪斜,酒水沾满了朝服。
他想,母子两人乞讨为生都是快活的,何况他那时已经是个不再需要乞讨的乞儿。可卖与人家为奴为婢的女人哪是他能救得出来的,那个女人的生死,只有那家人才说的算。这是什么道理?他可能永远不明白。但是他明白,那个女人享受着凌辱欺负母亲的快感,永远不可能将其转手卖出。
偷不出来,钱买不到,那就是只有当大官以权来抢人了。然而,他目不识丁哪里能走得通正常的路。肮脏的人总是有着肮脏的渠道来得到消息,暗娼告诉他长公主的求才若渴,挑粪夫告诉他公主府最隐蔽的路线,小偷告诉他公主府所有人的轮值时间,于是他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长公主面前,以神厌鬼憎的面貌做些肮脏勾当。
李烈思及此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回到后院换了身衣服。避开众人独自走到花园,通过假山打开暗室的门,在晃动的烛火映照中石阶而下。暗室不大,长宽只有四步左右,三面封闭,只来李烈来的那处有个铁门。
一个瞎子灵活的为李烈打开了那扇铁门,一个哑巴面无表情的为李烈比划着什么。李烈走到暗室中,说道:“既然到六个时辰了就放他出来见见面吧。”
哑巴闻言走到里侧,掀开黑布,露出个大小仅容一人站立的箱子,手指动了三两下,箱子一面就被打开了,一个不着寸缕的青年男人站在里面,见了光就倒在地上。瞎子听见的声音,立即将人拉了起来,令其屈膝跪下,然后用绳索将他的双手绑在头顶上,迫使身体后仰到极致。
李烈用脚踢了一下男人,用挑剔的语气侮辱道:“我之前以为闵王殿下无子,可能因为是个天阉,原来殿下是长了这个东西啊,可惜没用。”
男人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部,冷笑道:“成王败寇,死生由天。本王废话再多,也会带到黄泉里去,不必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