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

……

白丁香落尽的那一天,巧灵翻供,向吴行知说出事情真相。

吴行知即刻下令逮捕常文浩、范有成等人,当夜刑讯,几人俯首就缚,对曾经所犯的恶行供认不讳。

事情传到谢蘅的耳朵中,此案的真相也就清明了。

常文浩染上赌瘾后,不仅欠着赌坊百余两银子,更欠着范有成等人的债,共计二百三十八两白银。赌坊请了黑手上门逼债,前后数次找过他的麻烦,甚至有一次,闹得他长姊巧灵都知晓了。

那些人将他架走关在柴房里,白日里强按在水中,折磨取乐,逼他还钱。

常文浩没有办法,只能向巧灵求救。他骗巧灵说只欠了五十两,巧灵听信了弟弟的话,左右凑足了银子才将他赎出来。

巧灵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却不知常文浩还欠着不少外债。

要说天不饶人,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常文浩正为财债发愁的时候,红袖馆对巧灵下了最后通牒,不教她在馆中继续弹琵琶了。

巧灵为此亦是日愁夜愁,又紧着常文浩的花销,再不容他如以往一样大手大脚地花钱。常文浩填不上银子,又恐再教黑手逮了去,遭受私刑,成日里惶惶不安。

这时,范有成给他出了一个计策。

当日是在小酒馆,黄昏天。

“我差人打听过,红袖馆有个姓许的公子,是你姐姐的恩客。城南酒花儿巷的许家,听过没有?”范有成比了个大拇指,“贵少爷,可阔绰。”

常文浩呆呆地摇头,“没,我哪里能认识那种贵家公子?”

范有成捏了一粒花生米填到嘴里,又嘬了口小酒,道:“认不得也好。文浩,你只要肯听我的,拿他五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常文浩一听,眼睛都亮了,伸出五根手指,“五、五百两?!真的假的,要怎么做?”

范有成眼睛眯起来,笑得淫邪,请常文浩附耳过来,将计划一一告知。

常文浩听他一计,顿时怒而起身,喝道:“不成,不成!你这是甚么馊主意!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急甚么!”范有成扯着他的袖子拉回座位,低斥道,“常文浩,你可别忘了,你他娘的还欠着我钱呢!我当个大善人,赌坊逼着你,我不逼你,可那钱你总不能不还罢!”

“范兄,范兄……”常文浩脸色都白了,“这真不行。”

“有甚么不行的?你姐以后真嫁个好人家,还会管你么?就算彩礼钱全都留给你,才几个钱?笼统二十两银子撑死了。文浩,这一下可是五百两。”范有成捏住他的后颈,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想,你多少年能赚得了这五百两?巧灵一个在馆子里待过的姐儿,能值五百两?”

常文浩额上冒着冷汗,眼睛不断张望,似乎有些动摇了。

范有成循循善诱道:“大不了,我在许世隽的酒里动点儿手脚,做个假戏,你看行不?”

常文浩怯怯地看了范有成一眼,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真、真的?能做成假戏么?”

范有成一时大笑起来,揽住他的肩说:“兄弟哪里骗过你?”

当天,常文浩出钱,差了个跑腿儿的去红袖馆,以许世隽的名义预订下翠玉轩。

范有成一行以客人的身份进到红袖馆中后,就伪装成馆里的小厮,寻机在许世隽的酒水中下了点儿蒙汗药。

夜里许世隽果真大醉不醒,等翠玉轩中散席后,范有成等人偷偷摸进翠玉轩中。

按照范有成的计划,他们先引诱巧灵进翠玉轩中,将之迷昏了,与许世隽搁在一块,白日里一醒,许世隽想赖也赖不掉。

奈何当时的情况出了点儿变化,许世隽并未宿在翠玉轩,而是睡在了另外一间阁子里。

常文浩眼见着事情不成,一时难能沉住气,就想打退堂鼓,劝说范有成等人收手。

范有成哪里肯?

对着同行使了几个眼色,他们七手八脚上前,狠心将常文浩打晕了,拖到角落里去。

等到子夜,巧灵回二楼放琵琶,正经过翠玉轩时,范有成开门叫住了她。

巧灵识得此人是范有成,素日里经常见他和弟弟混在一处,是个妥妥的市井流氓。她恨此人将文浩带坏,嫌恶地皱了皱眉,本要离去。

范有成谎称文浩在房中等她,说有重要的事要同她商谈。

巧灵一听是常文浩,未曾起任何疑心,马上就随他进到轩中。

楼廊里洒扫的奴役小九正巧看见了这一幕,抬头看门牌乃是翠玉轩,自当里头的人是许世隽。

可进到轩阁中,巧灵左右都不见常文浩。她有些着急,就问道:“我弟弟呢?”

范有成斟了一杯酒,走过来哄她喝下,说道:“好妹妹,陪哥喝下这杯酒,就告诉你文浩在哪儿。”

巧灵不肯,范有成就拿上次常文浩被债主架走折磨的事威吓巧灵。她担心常文浩,最终勉强饮下三杯,正欲再问时,范有成整张大手就覆到她的腰际,不断地来回抚摸。

巧灵怒骂着挣扎时,却发觉自个儿力气愈来愈小,眼前也阵阵发着晕眩。

与他同行的几个人皆上前制住她,堵住了她的嘴。绝望、崩溃,无论如何都呼救不得,最后的挣扎溃败在昏天黑地当中。

范有成上前抱住她香软的身子,嘴贴着她小巧的耳尖儿,管不够似的亲了又亲。

早在见到巧灵的第一面儿,他就想得到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奈何这贱人的命却长了颗千金小姐的心,在红袖馆里当个小小歌伶,却还自视清高,明面上对他的示好爱答不理,还在背地里骂他没有出息。

范有成市井里混惯了,有脸面的贵人瞧不起他也就算了,一个小娼妇也敢瞧不起?

往后诸事,难诉楮墨。

记录刑讯的簿子,捏皱在谢蘅的手心当中。她一拳捶到书案上,一下且还不够,连捶了数下,将整个书案拍烂,手骨处一片鲜红,却才罢休。

一屋子的奴才跪成一片,惊求着“请二姑娘息怒”。

平日里二姑娘都是好脾气的,纵然遇上烦心事,也没像今日这般恼怒过。突如其来的反常,让一干伺候的奴才都吓个不轻。

唯有回青能沉住气,跪行上前,拿绢子给谢蘅缠住流血的右手。

也不知是甚么原因,回青没有去按住她的手腕,反而抚上她的膝头,眸子里是坚定,轻声道:“姑娘,为这种人不值得的……”

谢蘅眼已通红,似有狰狞的痛恨,“是,是不值得。这种人早该死绝、死净了!”

她大袖一挥,将案上书籍尽数扫落,冷声喝道:“请笔墨纸砚来——!若不将这些人告到死,我谢蘅从今往后就跟他们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