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误会了!”苑晓阳连忙澄清,“是我不小心掉到湖里,这位大哥哥救了我,大哥哥很善良,你们不要这样说。”
陆朗:“?????”
陆朗有生之年第一次被称赞“善良”,不禁愣了,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苑晓阳误会的事。
他静静看着苑晓阳,想知道这人到底是瞎了还是傻了。
“老师,今天放假好不好?你快点回家,不要上课!”
“不好意思,今天得停课一次了,下次再补回来,老师请你们吃点心。”
苑晓阳与孩子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那是陆朗身边的朋友不曾有过的表情,陆朗自己也没有过。遇上这种事还笑得出来,陆朗越发觉得自己和苑晓阳不是同一个物种。
但这到底是什么物种呢……
“也请你吃。”苑晓阳转头朝陆朗道。
“不吃。”陆朗立刻挪开视线。
夏天里咖啡厅空调强,苑晓阳站在那吹了一阵风,忍不住低头又打了个喷嚏。打完喷嚏了,也请完假了,苑晓阳乖乖抬头看陆朗,像在等陆朗发号施令。
“看什么?回家去。”陆朗出了咖啡厅后见苑晓阳还跟在后头,无言道,“别跟了,回家!要我说几遍。”
“那……我走了。”苑晓阳朝陆朗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说了一次,“开学的时候,你的手机我会赔的,点心也请你吃……还有,谢谢你。”
陆朗冷着一张脸,苑晓阳朝他笑一笑,转身走了。
身边的人终于走了,憋了许久的陆朗打了一个喷嚏。
他随手把湿透的头发一捋,烦躁地吐了口气。刚才他叫苑晓阳回家,其实他自己也想回家,要是给被朋友们看到他现在这样子,肯定得被笑到开学。
“陆朗!!!”
“……”
陆朗装作没听见,径自低头走。
“陆朗陆朗陆朗!”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只手在陆朗肩上用力一拍,“没听见我喊你?”
来人一身潮牌,嘴里咬着口香糖,一脸痞样地打量着陆朗。
此时又是一人从后头走来,这人身材高壮,一副凶样,朝着身旁的人骂道:“瞎嚷嚷什么,喊这么响全世界都听见了。”
前者是唐吉祥,后者是周强,两人是陆朗从小的玩伴。
三人的性格不一,唐吉祥爱玩爱闹,周强爱打架爱飙车,而陆朗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要是一般情况肯定混不到一块去。然而三人的父母都是好友,他们凑在一起玩,无论捅出什么娄子也不会被骂,久而久之便习惯凑在一起鬼混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毫无共通点,否则也玩不起来。那唯一的共通点便是“人傻钱多”。
傻是真傻,三人包办了a中的年级倒数前三;有钱是真有钱,明明傻出天际了也硬被用钱塞进了这所重点高中里。
总而言之,陆朗对这两个朋友只有两字评价:损友。
“哇,朗哥你迫不及待跳下去游一圈回来了?”
陆朗给他一个白眼。
唐吉祥也不是不怕陆朗,就是少根筋,完全感觉不到陆朗的火气,继续道:“你再去游一圈给我看看。”
“闭嘴。”陆朗抬脚就踹。
“刚才救人的是你?”周强道,“刚才听说有人掉湖里,是你救的?”
“看不出来,英雄救美啊。”唐吉祥又凑了回来。
“救个屁美,男的!”
“男的你还救,这么善良!”
陆朗又想起苑晓阳刚才也说他“善良”,嘲讽地勾起嘴角笑笑:“日行一善不行吗?我现在日行一善。”
唐吉祥和周强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扯吧你,还划不划船?”
“划?不划了,想揍人。”陆朗瞬间收起笑容,一脸阴暗,“有好多人等着我揍呢。”
两人分着把苹果吃了,吃完苑晓阳也已将两人的衣服全数洗好。
苑晓阳甩平衣服,踮着脚想把衣服挂到铁窗外的晒衣竿上。他人矮,晒衣竿高,陆朗看他一脸挣扎地拿着衣架摇摇晃晃,觉得挺可爱的。
但当他看清衣架上是自己的内裤后,瞬间走到苑晓阳身后一把夺过衣架,抬手把内裤挂上晒衣竿。
“我来,你走。”陆朗把苑晓阳手上的衣服抢过来飞速挂好,人生中第一次晒衣服就这样发生又这样结束了。
他转过身来,就见苑晓阳在他身后带笑地看着他。
“干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你在身边挺好的。”
“知道就好。”
陆朗哼了声,苑晓阳笑道:“晚了,差不多该睡了,我给你上个药就睡。”
已经十一点多了,陆朗昨晚没睡,其实早困了,只是惦记着他素来不怕疼不怕累的形象,因此一直没说。
他被苑晓阳拉进屋里,苑晓阳让他坐在床上并拿出药箱。
“没多大伤,别弄了。”
“没多大伤的话处理一下就好,很快的。”
陆朗的手上有伤,苑晓阳边说边去拉陆朗的手,但被陆朗躲开了。
苑晓阳看着陆朗,陆朗也看着苑晓阳,两人沉默对峙着。
片刻,苑晓阳道:“你是不是很怕疼?”
“哪有这回事!”陆朗立刻反驳,把手伸了出去,“谁怕疼了?你弄就是了!”
苑晓阳看着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却又红了耳朵,觉得非常可疑。
陆朗手上的伤在指节,是打人时用来过猛给打出来的。
苑晓阳抓着他的手,仔细地又给他洗了一遍伤口,接着拿棉棒沾着碘伏杀菌。棉棒一碰到伤口,陆朗的手便抖了一下,要不是苑晓阳抓着他,可能他早把手缩回去了。
苑晓阳突然勾起嘴角笑。
“笑什么?”
“我没笑。”
苑晓阳边偷笑边死死抓着陆朗的手不让他逃。
他想起刚才在奶茶店给陆朗擦药的时候,陆朗一脸消沉,不爱说话,就连痛了也没抖一下。现在陆朗话多了一点,也知道痛了,看来心情是好些了。
陆朗被苑晓阳笑得心虚,但在心里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怕痛,只好随口找了个话题道:“你家里人去哪了?”
“我舅舅上班去了,不晓得今天能不能回来。”
“那你爸妈呢?”
“不知道。”
“都上夜班去了?”
“我妈跑了,我没见过我爸,所以不知道。”
陆朗愣了,苑晓阳却仍笑着继续为他擦药,像是什么话也没说似的。
手上的伤处理好了,剩下的是陆朗嘴角边的伤口。苑晓阳倾身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药。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陆朗看着他,又想到刚才他说的话,突然觉得他的脸怎么看怎么可怜,分明就是一个小可怜的长相。
“好了,睡吧!”苑晓阳收拾东西,“沙发太窄,我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要是半夜回来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肯定吓死了。所以你今天就先和我睡,好不好?”
陆朗寄人篱下,自然没有意见。
苑晓阳的床是普通的单人床,两人平躺着会压在一起,侧躺着虽然挤,倒也还能接受。
苑晓阳睡在内侧,陆朗睡在外侧,两人面对着面挤在小小的床上。
灯熄了,只剩外头的光线从窄窄的铁窗中照进来,照得一切模模糊糊,似看得清,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每隔几秒钟便发出“喀喀”两声,送出微弱的风。伴随着“喀喀”声的还有屋外传来的细碎虫鸣,以及不知哪户传来的电视声。
身下的竹席有些硬,但也透出丝丝凉意。陆朗侧躺在床上,窄窄的床能让他闻到苑晓阳身上传来的味道,那是牛奶香皂的味道。
景象、温度、声音、气味,陆朗被一切陌生的感觉包围着,却又感到这一切不比他那有着柔软宽阔的大床,吹着十八度空调的房间差上多少。
应该要感受到差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