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舅舅与哥哥(十)

“陆朗!”

陆朗身边空无一人,苑晓阳在陆朗的左手边坐下。陆朗摆着臭脸,看到他来了连眼睛也没抬一下,只是翘着脚玩手机。

包厢中灯光昏暗,手机发出的光芒幽幽地由下往上照亮了陆朗阴沉的脸,看得苑晓阳忍不住一抖。

从苑晓阳进入包厢的第一刻起,陆朗便一直看着苑晓阳。

他不知道苑晓阳是瞎了还是怎么的,他都专门给自己打灯了,苑晓阳还得问人才知道他在哪?是故意装看不见他,还是单纯想找别人说话?

陆朗一通瞎想,越想火气越大。

这一想,他又想到昨天苑晓阳答应给唐吉祥写作业。

说好的为了报恩才帮他写作业,怎么唐吉祥一说也给唐吉祥写了?就为了那点钱?

陆朗向来任性惯了,为了点小事也能一肚子火。

对他来说,自己哄来的小猫朝着别人喵一声都能让他不开心,更何况是苑晓阳这么大一个人。

陆朗看也不看苑晓阳一眼,冷声道:“坐这干吗?旁边没位置了?”

苑晓阳道:“我只认识你。”

“你不是还认识唐吉祥?找他去。”

“但我还是只想和你坐。”苑晓阳抬头朝陆朗笑,“你人最好了,坐你旁边安心。”

要说人都有克星,那苑晓阳便是陆朗的克星。

前一秒陆朗还火大著,听到苑晓阳说他人好,他的火气便莫名消了大半,连质问都变了调:“那你还帮他写作业?写我的不够吗?”

被这么一问,苑晓阳又笑了。

四周很吵,他怕陆朗听不清,凑到陆朗的耳边小声道:“买辅导书要钱,能写到别班老师出的题又能拿钱,我当然要写了……帮你写,是因为你对我好,不然我干什么同样的题做两次?”

说完他神秘地朝陆朗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陆朗不能跟别人说。

“怪人。”陆朗别过头,板着张脸揉揉自己的耳朵,觉得耳朵热热的。

陆朗的小情绪解决了,苑晓阳开始就地解决唐吉祥的作业。

唐吉祥和周强找来的人不是富二代就是一堆混混,他们玩得开,桌上全是酒水。苑晓阳试图给自己挪个空位写作业,但又不敢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最后干脆把书包放在膝盖上,拿本书垫着便写了起来。

歌声、笑声、烟味、酒味充斥在包厢中,到处都是刺激感官的东西。

苑晓阳的右手边是陆朗,左手边是那对还在热吻的男女,头顶上是不断变换着色彩的彩球灯。然而他不为所动,犹如坐在教室一般,翻开书本便进入习题的世界里。

陆朗暗暗瞥着苑晓阳,第一次对好学生产生了佩服的情绪。

在这种灯光下他自己看手机都觉得眼花,苑晓阳却还能写数学,那不是一般的意志力能做到的。

此时此刻,他眼中的苑晓阳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朗哥要不要唱首歌?”有几个人凑了过来,“好想听你唱歌,来嘛!”

陆朗将视线从苑晓阳身上挪开,又回到手机屏幕上,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那些人自讨没趣,自己唱歌去了。

没一会又有几个人找来,喊陆朗到一边玩牌。

这群人和陆朗比较熟悉,因此陆朗态度好些,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们今天没心情,自己一边玩去。

人来人往,苑晓阳翻了一页继续写。

陆朗不唱歌,也不想玩牌,手机玩了一会也觉得无聊,只好玩苑晓阳。

苑晓阳是左撇子,他就拉苑晓阳的右手来看上面的字迹还在不在。字迹已经不在了,不晓得苑晓阳是用了什么法子洗掉的,陆朗捏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手玩完了,陆朗又去揪苑晓阳的头发。

卷发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随便揪起一根顺着摸,摸到弯曲处便有种特别的手感,让人百摸不厌,就像是捏泡泡纸一样。

陆朗昨天第一次揪羊毛,还没什么经验,今天经验多了点后,便开始找手感最好的那根卷毛摸。

苑晓阳被揪得头歪一边,但仍十分专心毫不受影响。

苑晓阳很狼狈,陆朗也没好到哪去,不只一身湿,衣服上还沾了不少泥。

陆朗一抹脸上的水,转头朝一旁看去,只见那群杀马特早就跑光了,只剩下围观的群众。陆朗有火无处发,朝众人瞪了一眼,没好气道:“看什么看?看戏啊?”

众人一哄而散。

一旁苑晓阳还咳个没完,肺都快咳出来了。陆朗直接在他背上打了一拳,苑晓阳给一拳打趴了,却也又吐出一口水,终于觉得好了些。

但陆朗不晓得,看他趴在那动也不动,心想自己这下似乎打得有些重了,伸出手指想戳他一下。

防盗章,全文购买40为门槛。他转过身来,就见苑晓阳在他身后带笑地看着他。

“干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你在身边挺好的。”

“知道就好。”

陆朗哼了声,苑晓阳笑道:“晚了,差不多该睡了,我给你上个药就睡。”

已经十一点多了,陆朗昨晚没睡,其实早困了,只是惦记着他素来不怕疼不怕累的形象,因此一直没说。

他被苑晓阳拉进屋里,苑晓阳让他坐在床上并拿出药箱。

“没多大伤,别弄了。”

“没多大伤的话处理一下就好,很快的。”

陆朗的手上有伤,苑晓阳边说边去拉陆朗的手,但被陆朗躲开了。

苑晓阳看着陆朗,陆朗也看着苑晓阳,两人沉默对峙着。

片刻,苑晓阳道:“你是不是很怕疼?”

“哪有这回事!”陆朗立刻反驳,把手伸了出去,“谁怕疼了?你弄就是了!”

苑晓阳看着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却又红了耳朵,觉得非常可疑。

陆朗手上的伤在指节,是打人时用来过猛给打出来的。

苑晓阳抓着他的手,仔细地又给他洗了一遍伤口,接着拿棉棒沾着碘伏杀菌。棉棒一碰到伤口,陆朗的手便抖了一下,要不是苑晓阳抓着他,可能他早把手缩回去了。

苑晓阳突然勾起嘴角笑。

“笑什么?”

“我没笑。”

苑晓阳边偷笑边死死抓着陆朗的手不让他逃。

他想起刚才在奶茶店给陆朗擦药的时候,陆朗一脸消沉,不爱说话,就连痛了也没抖一下。现在陆朗话多了一点,也知道痛了,看来心情是好些了。

陆朗被苑晓阳笑得心虚,但在心里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怕痛,只好随口找了个话题道:“你家里人去哪了?”

“我舅舅上班去了,不晓得今天能不能回来。”

“那你爸妈呢?”

“不知道。”

“都上夜班去了?”

“我妈跑了,我没见过我爸,所以不知道。”

陆朗愣了,苑晓阳却仍笑着继续为他擦药,像是什么话也没说似的。

手上的伤处理好了,剩下的是陆朗嘴角边的伤口。苑晓阳倾身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药。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陆朗看着他,又想到刚才他说的话,突然觉得他的脸怎么看怎么可怜,分明就是一个小可怜的长相。

“好了,睡吧!”苑晓阳收拾东西,“沙发太窄,我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要是半夜回来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肯定吓死了。所以你今天就先和我睡,好不好?”

陆朗寄人篱下,自然没有意见。

苑晓阳的床是普通的单人床,两人平躺着会压在一起,侧躺着虽然挤,倒也还能接受。

苑晓阳睡在内侧,陆朗睡在外侧,两人面对着面挤在小小的床上。

灯熄了,只剩外头的光线从窄窄的铁窗中照进来,照得一切模模糊糊,似看得清,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每隔几秒钟便发出“喀喀”两声,送出微弱的风。伴随着“喀喀”声的还有屋外传来的细碎虫鸣,以及不知哪户传来的电视声。

身下的竹席有些硬,但也透出丝丝凉意。陆朗侧躺在床上,窄窄的床能让他闻到苑晓阳身上传来的味道,那是牛奶香皂的味道。

景象、温度、声音、气味,陆朗被一切陌生的感觉包围着,却又感到这一切不比他那有着柔软宽阔的大床,吹着十八度空调的房间差上多少。

应该要感受到差异的。

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

陆朗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苑晓阳。苑晓阳背对着光,陆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苑晓阳也看着他。

“睡不着?”

“没有。”

“热不热?我给你扇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