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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当天师 约是 4421 字 11个月前

尸身阴浊的黑气一点点被驱除,她发出赫赫怪叫,不断挣扎,却无法反抗,就连那尸身,也渐渐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谢清朗暴怒,满身煞气,提剑向谢嘉树而去,形如择人而噬的恶鬼。谢嘉树早有预料,毫不畏惧地倾身而上。

“停手吧,清朗。”一个软嫩的少女声音却突然响起。

随着黑僵尸身消失,一个少女浅淡的魂魄竟缓缓从中飘散出来。

对这个表姑姑,谢嘉树一直只见其尸,未见其人。现在亲眼目睹,他才发现,这是一个即使饱受炼尸折磨,依然气质温婉,令人如沐春风的女子。

能在炼尸中保持本心,说明她不只是表面的温和从容,而是内心深藏着同样勇敢的人格。她的美好不是因为不谙世事,而是始终拥抱善意,心怀怜悯。

她漂浮在半空中,比普通魂魄浅淡许多,声音却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炸响,让谢清朗神魂俱震。

谢清朗愣愣地回过头,软剑霎时掉到了地上。

他抬眸静静望着她,眼眸清澈纯真,眼中渐渐漫上一层水渍,在光线中闪烁如同破碎的星。

一滴水珠从他的眼眶掉下去,摔碎在冰面。

何嫣久久看着面前已长成青年的男人,看着他身上的鲜血淋漓:“你长大了……”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谢清朗却听的清晰,他踉踉跄跄地走近她,却不敢靠的太近,怕惊醒了一场幻梦,声音却仿佛撒娇一般:“表姐,我好想你啊。”

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目光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的五官,“你是不是很痛……对不起。”

何嫣无奈。是很痛啊。

她自死去,就被困在方寸之间,仿若置身没有尽头的炼狱,烈火焚身。她浑浑噩噩地挣扎着,一年又一年,却无法清醒,痛苦地几乎要消散在天地间。但她又被一丝强烈的感情牵绊着,灵魂始终不散。

谢清朗何尝不是牵着她的一根线。

何嫣的模样还停留在十八岁,一袭白色罗裙,黑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上,透着少女的柔软,声音一如既往的和缓,“不要哭……”

谢清朗困惑地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哭泣。

这样软弱的情绪。

“清朗,放手吧……”何嫣看着这个满身邪煞之气,将自己逼成了鬼的青年,“我已经死了。”

她还是那样聪敏通透的姑娘,总是一眼就看透他。

“表姐,已经八年了。”谢清朗身周弥漫的悲凉几乎传递到周围每一分空气中,“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不要执迷不悟,你铸成大错,该承担起责任了。”何嫣飘到谢清朗面前,笑容依然温柔,秋水般的眼眸透着朦朦胧胧的光亮。她抬手虚虚抚摸他的头,同他道别:“我要走了。”

她自小就知道他性格存在缺陷,因他生母早亡,生前对他又多有苛待,她不免心存怜悯,对他多了几分关怀。

后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寄在他身上。

可惜这一段缘分未能结成善果,反而推他直入地狱。何嫣看着自己的身影一点一点转淡,苦笑。

谢清朗一阵阵心慌,伸出手去拥抱她的身影,却只抱住了一片虚空。

他心中大恸,怔怔呆立在那,近乎哀求:“表姐,我错了,不要丢下我……”

何嫣不忍地别过头,她看到谢嘉树,心中充满了歉疚,也充满了得以解脱的感激。

她郑重向他施了一礼。她什么也没有说。再多的话语,也无法弥补已经犯下的过错。

她的身影还在一点一点的变淡。

“表姐,我都听你的,我错了,别离开我……”谢清朗心慌意乱地恳求着,却无计可施。

他突然想起什么,奔向谢嘉树,抛弃了所有傲慢,直直跪了下来:“都是我的错,我随你处置,绝无二话,表姐是无辜的,你救救她!”

谢嘉树摇了摇头,语气冷漠:“因果循环,我无能为力。”

谢清朗只他并未撒谎,眼中霎时死寂一片,跪在冰面上,眼睁睁看着表姐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再也无处可寻。

谢清朗听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仿佛生命里,所有的美好就此永远地逝去,再也无可挽回。

午夜梦回,谢清朗会想,是不是表姐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死了,所以他才如此不甘心?是不是因为她死的那样突然,所以他的痛苦才如此深刻?是不是因为……她死的时候,说最舍不得的是他,所以他才这么想挽回……

不,这些都是借口。

他那样执着到有些发疯地想让她醒过来,其实只是因为他根本不能失去她。

她是他的一切。

他怔怔望着虚空,胸口、手臂血如泉涌,脸上涨得紫红,森然犹如厉鬼。

诺大天地间,再也没有了这个人。

谢清朗突然大笑起来,伤口便被震得痛不可当亦无所觉,一手执剑,惊天剑势冲天而起。

整个冰洞剧烈震颤起来。

谢清朗每动一下,伤处血就持续崩出一分,几乎染透冰面。他的剑却依然锋利无比,气势万钧。

“砰——”寒冰床碎裂崩塌,满室的炼尸材料被毁戮一空。

谢嘉树看着满身鲜血,状若癫狂的谢清朗,凝神戒备。但他血祭自身,强行提升境界的后遗症爆发了,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更无力阻止谢清朗。

谢清朗彻底疯了。

如果说谢嘉树进入冰洞时,他好似一个翩翩贵公子,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形容狼狈,神情痴狂的疯子。

他仿佛不知疲倦,冰柱一根一根炸毁,地面一寸一寸裂开,整个冰洞都是剧烈轰鸣声。

谢嘉树本就受伤极重,更是被他的剑气震的血气翻涌,气力终于难以为继,晕了过去。

冰洞坍塌的巨响,惊的整个静安侯府惊骇不已,人心惶惶。靖安侯夫人面色凝重,忙命人前去查看。

待一切恢复平静,谢清朗已不知所踪。

“既然你不肯交出宝物,我们只好自取了。”

下一刻,他听到利器刺入自己血肉的声音。他忽然感觉胸腔里非常寒冷。身体重重地撞在地上,血大股大股地涌出来。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中,突然一道灵光裹挟着他的灵魂激射而出,消失不见。

……

谢嘉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如同货物一般,被装在一个木箱里。

……没有死?

谢嘉树伸手欲推木箱的盖子,但他的手臂竟沉重的无法移动分毫。

他的力量,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谢嘉树蜷缩在黑暗的箱子里,浑身发冷。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流失着,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终于冷静下来。石可破,不可夺其坚,命还在,即使失去了力量又有何惧?

他会重新开始,再踏修途。

收束了心神,艰难地运起功法,随着呼吸吐纳,微薄的灵气丝丝缕缕进入他的身体,灵台逐渐清明,这时,一段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也一幕幕在脑中闪现。

身为靖安侯府长房嫡孙,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也相继离世,由祖父祖母护持着长到六岁,自小千娇万宠,祖父更是亲自为他启蒙,手把手教他习字、练武,常向人言:“嘉树聪明伶俐,可堪造就。”

这是将他当成了继承人。

然而他六岁生辰刚过就在自家族学被拐走,众多仆役竟无一人发觉。那些歹人一得手就飞马出了京城,也不勒索求财,只将他远远带走,一路磋磨,待到了此处荒郊野外,直接一碗药下去,见他断了气,就将他装了箱子扔在乱葬岗。

待得这具身躯重新醒来,已换了个灵魂。

原身尚处于懵懂单纯的年纪,一路胆战心惊,根本察觉不到异样,谢嘉树却不然。这根本不是拐卖,而是谋杀,而过程,也少不了“里应外合,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