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活儿干的差不多了,温向平索性也不再加班,坐在火房门口盯着苏玉秀的背影瞧。
大概是由于常年下地的原因,苏玉秀的腰身很细,手脚麻利的把肉和丸子下锅去的身影在温向平眼中也很是轻灵。
他这…是不是恋爱了?
被月亮照昏了头,没看车号就上了车的温向平温先生此时才想起来考虑这辆车是不是自己要坐的那辆。
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了。
虽然这会儿正是隆冬时节,屋子外头滴水成冰绝对不是问题,屋檐下头也挂着一排冰棱,但沸腾的油锅蒸腾起来的热度还是把火房熏成了一个大火炉。苏玉秀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不时要抬手用袖口擦一擦。
温向平见状,上前就要接过手,
“我来吧,你去歇一会儿。”
苏玉秀避开身子,摇摇头道,
“不用了,你又没做过这些活儿,这火候掌握不好,糊了焦了多浪费。”
温向平从怀里摸出一方素帕子给妻子拭了拭额头,温声道,
“我来吧,你做了这么半天我早看会了,实在不放心,你就坐在一边儿看也行,我哪儿做的不对你立马指出来就是。”
苏玉秀闻言点点头,说,
“那也行,你先做一会儿,我先把午饭做了,俩孩子该饿了。”
今天一早苏承祖和李红枝出门的时候她就在火房待着了,到现在一上午过去了,还有一小半等着她去炸,也确实是累了。
温向平连忙拦住苏玉秀,
“还吃什么午饭,这儿这么多好吃的,随便吃几样就饱了,明天歇回来再好好做一顿也不迟哪。”
说完也不等苏玉秀再说些什么,扬声唤道,
“朝阳甜宝――快来吃好吃的喽――”
话音刚落,两道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火房门口。
温朝阳和甜宝早就在堂屋里被荤食和油炸的香味馋的不行了,只是知道这些是过年吃的,也就很懂事的强忍着馋意,暗自咽口水罢了。
但一听爸爸在里面召唤,就像横跨黄河的千里堤坝上突然被打破了一个小孔,所有的口水和馋意瞬间就绷不住了,连忙跑到火房。
甜宝欢喜的叫道,
“爸爸爸爸,我们能吃好吃的嘛?”
“当然了――爸爸骗你们干啥。”
温向平拿了一个搪瓷大海碗,从每样盛着炸食的盆里拨了几筷子出来,红薯块、土豆块、肉丸子、菜丸子、甚至还有一块拳头那么大的肉块!
“哇――”
甜宝欢呼,激动的在原地蹦蹦跳跳,
“好多肉啊,好香啊――”
连向来稳重的温朝阳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肉呢!而且还全是给他们吃的!
“去吧,去外头凉快地儿吃去,这里头太热了。吃完了要是没饱再来。”
温向平笑眯眯。
“诶诶――”
温朝阳只顾着点头,完全没有听清他爸在说什么,捧着一大碗肉带着甜宝出去大快朵颐了。
苏玉秀嗔道,
“这些都是留着过年吃的,照你这大方样子,连除夕都撑不到,还显着我这当妈的小气。”
温向平笑眯眯的拿起筷子,却没有先急着往油锅里下丸子,而是从一边的盆里夹了一颗出锅一会儿的丸子喂进了苏玉秀的口中。
唔――
苏玉秀猝不及防被喂了颗丸子,荤食和油炸特有的香气在舌尖绽放,香脆的外壳、细腻的肉和筋道的馅,咸香的味道从鼻尖喉咙涌进胃袋,好吃极了。
温向平也自己夹了一颗吃,
“不怕,肉吃完了再去买就是,到时候就让我来炸,看看你这个好老师教出来的徒弟做的饭好不好吃。”
温向平之前出事儿的时候,就属赵建国家和江河清家最热心,包括后来苏承祖回来借钱的时候,也就属这两家借的最爽快,这下温向平回来了,怎么也得上门去道了谢。
于是吃完早饭,苏家四个大人就出了门。
到赵家的时候,赵家刚吃完饭,赵建国媳妇儿刘翠英给他们开的门。
一看见温向平和苏玉秀手里提着的东西,刘翠英脸上的笑瞬间真诚了几分,
“哎呀,来就来吧,咋还提这么多东西呢。”
堂屋里,众人围着两个红艳艳的火盆坐着,一边儿的桌上摆着苏家提来的几样东西。
一块两斤的猪肉,一包散糖,还有一罐麦乳精,在这样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样的礼已经称得上重了。
刘翠英半天眼神就没离开过那罐麦乳精。
这可是麦乳精啊!连他家爱军都少能搞到的麦乳精啊!
赵建国却不让收,
“这些东西待会儿你们走的时候提走,拿回去给两个孩子吃去吧,心里记着我这份情谊就算了,咱俩这关系,也用不着花这面子钱。”
完全不顾一边刘翠英不住反对的眼神。
刘翠英气的不行。
之前苏家女婿出事儿的时候,他赵家人钱都没少出,咋就拿不得这点儿东西了。
何况肉啊糖啊的,他家隔三差五也能吃上,倒是不稀罕,可那麦乳精可真真是个稀罕东西啊!他家爱军家里还有个小娃娃,收下来拿去给她的小孙孙吃,多好啊。
知道赵建国是担心自家这么一买家里更拮据,苏承祖摆了摆手,指着温向平说,
“你收着就是,朝阳甜宝的家里都留着呢。向平这几个月在城里养伤的时候也没闲着,找了个活儿干,也挣了点钱,你安心收着就是。”
刘翠英闻言连忙插嘴道,
“是啥活计?咋这么挣钱呢?那向平你看看我家爱党能去不?”
苏家女婿这才在城里待了几个月啊?撑死就四个多月吧,竟然就连麦乳精都能买下了,这么好的活儿她咋没听说过?别说她了,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赵爱军也没这么有能耐啊。
赵建国瞬间拉下了脸,赵爱党见状连忙开口解围道,
“不用不用,我就是个笨的,每天跟着我爸跑,事情还弄不细致,哪还有余力做别的呢。”
刘翠英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温向平却不介意。
他是确实感激赵建国和赵爱党的。当时大晚上的,又是冬天,赵爱党觉也不睡的陪着他们城里乡下两头跑,又一家一家医院的找,这恩情可不小,何况后来苏承祖回来借钱的时候,也是赵家掏出积蓄借给他们――虽然后来没有用上还回去了,但这份情谊也不能不承。
再说了,他现在在村里,每次收信少不得要经过赵家父子的手,瞒也是瞒不住的,倒不如爽快坦诚的讲出来。
于是,温向平笑着说,
“不要紧。我只是写写文章投给杂志,挣两个润笔费罢了。”
赵建国闻言点了点头,
“不错,向平是个有文化的。”
想了想,又说道,
“对了,我听爱党说之前向平脚伤的挺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温向平平淡的笑道,
“好多了,没什么问题。”
自从有了妻子和孩子们的支持和鼓励,他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别人,当别人提及他的伤脚时也能平静以待。
苏承祖却是摆了摆手,
“这次来,除了跟你说声谢,就是想再说下这事儿。向平这脚虽然好了,却落下了些毛病,重的活儿只怕是不能干了,想着明年分工的时候能不能分个轻松点儿的活计。”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的,自然明白了苏承祖的言下之意,赵建国闻言拧起了眉头,转而爽快点头道,
“这没问题,当然可以。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后半辈子就要跛着脚了。
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赵建国连忙止住话头,转移话题说道,
“你放心,这事儿能行。向平这有文化,还能投稿挣钱,也不比庄稼汉子差,再说了,现在国家政府也允许考高考了,向平好好复习复习,到时候考上个大学,不仅给你岳丈一家长脸面,自己将来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啊。”
赵爱党闻言也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