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嫂待我们好我们知道,要是一块两块也就算了,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计较了,可从你们这儿拿这么大一笔钱,我和向平每日睡觉也睡不踏实,心里总是悬着颗大石头,如今好不容易凑齐了,嫂子就收下吧,也算是安安我们的心。”
“这――”宋艺茹想了想,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没必要再拒绝,不然让人家每天提着颗心觉着背着债,反倒是好心做了坏事。
一时竟也没想温向平哪里来的朋友能二话不说给他放下一笔钱,也没想着为什么朋友给的钱不烧手,温向安的钱却让这夫妻俩坐卧不安。
不过宋艺茹知不知道无所谓,温向安明白他的意思就足够了。
“那好吧,那我就收下了。不过,这麦乳精你们可不能推辞了。”
宋艺茹到底还是把钱收下了。
苏玉秀笑道,
“这是嫂子的一片心意,我们就不客气了。”
等把宋艺茹送出门去,苏玉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下总算心里轻快了。”
温向平坐在轮椅上笑道。
“可不是,这就叫无债一身轻。”
温向平又倒了热水递给妻子。
时节已经入了冬,北方已经开始集中供暖,医院里也装了铸铁的暖气片,房间里倒是不算冷,但也称不上有多暖和,手脚不护着,时间久了也会有些冷意。
苏玉秀坐在丈夫身边,掰着指头算,
“也不知道爸什么时候带着两个孩子上来。”
温向平把妻子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捂着,
“不急,爸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晚些时候,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话是这么说,算一算他们夫妻俩也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见过温朝阳和甜宝了,说心里不想是不可能的。
“对了,公租房那边怎么样了?”
因为温向平行动不便,爬五层更是费劲,因此几次去公租房都是苏玉秀一个人,反倒更轻松更快些。
“就等着咱们住进去了,里头也跟这儿似的,有暖气,当天交了暖气费,当天就能放水供暖了。”
乡下取暖都是烧炕,苏玉秀自然是没见过暖气片这种东西的,一开始只以为是跟病房里椅子凳子一类的玩意儿,温向平仗着原身在城里长大,也就光明正大的跟妻子介绍了暖气片。
苏玉秀得知就是这么几片东西就能使整个屋子暖和起来时还有些不相信,等到了前几天整个并城开始供暖的时候,温向平指导着妻子给暖气片放了水,苏玉秀也亲自感受了暖气片从冰冷逐渐变暖变烫的过程。
虽然房间里也因此弥漫了半天臭味,但苏玉秀依然激动的不行。
温向平玩笑道,
“这可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娃娃了。”
正说着话,苏承祖就带着两个孩子出现在病房门口,
“向平,玉秀。”
“爸――这可是巧了,刚和向平说起你们呢。”
苏玉秀一回头,连忙惊喜的站起身,大步上前搂住两个孩子,
“朝阳和甜宝来啦――”
温朝阳还稳重些,站在门口叫了声,
“爸,妈――”
甜宝却已经一个纵身扑进了苏玉秀的怀里,
“妈妈,甜宝好想你――”
温向平坐在轮椅上轻易不好转方向,却也应了声,
“诶――朝阳和甜宝来啦――快来让爸爸看看,这么久没见,可把爸爸妈妈想坏了。”
苏承祖把编织袋放在墙边,
“都进来,在门口说话干啥。”
“诶――”
苏玉秀也是好久没见儿子姑娘,心里想的慌,才一时激动,在门口搂着就不撒手了,闻言牵着两个孩子坐在桌边,
“一路上冷吧,快喝点热水。”
说着就倒了水塞在两个孩子手里,因是搪瓷杯子,都有个把手在,倒也不怕烫着,反而暖了手。
甜宝好长时间没见妈妈,因此一进了苏玉秀的怀里就不肯出来,软软道,
“妈妈,甜宝好想你――哥哥也想――”
温朝阳坐在甜宝身边,虽然没有像甜宝一样把心里的想念说出来,一双眼也是一会儿看看温向平,一会儿看看苏玉秀,仿佛是要把这阵日子落下的都在这会儿看回来。
温向平故作失落,
“难道只有哥哥想爸爸,甜宝都不想爸爸的么?”
甜宝摆了摆手,认真到,
“也想爸爸,但更想妈妈。”
温朝阳轻轻拽了拽妹妹,这样说爸爸会伤心的,而且爸爸现在还伤着脚,就更不应该这么说了。
然后,温朝阳主动往温向平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的看向他的左脚,
“爸爸,你的脚好些了么?还疼么?”
“好多了――”
温向平慈爱的揉了揉儿子的发顶,
“坐了了半天车肯定累了,要不要睡会儿?”
温朝阳乖巧的摇了摇头,
“不累,我陪爸爸说话。”
甜宝听了,也争着问,
“爸爸,你脚好些了么?”
温向平同样温柔,
“好多了,谢谢甜宝关心――”
甜宝软糯道,
“嗯,对的,甜宝也是关心爸爸的。”
温向平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们啥时候搬那房里去?”
苏承祖坐在凳子上,喝着热水,问道。
“这两天就过去了,那边什么都是现成的,我也已经打扫过了,去了就能住。”
苏玉秀一边给甜宝抹掉嘴边的水渍,一边回道。
苏承祖点点头,又说,
“那正好我今天过来了,帮你们把东西拎过去,省得到时候,向平没法动,你一个人来来回回跑好几趟。”
“不用,爸,”
苏玉秀拍拍赖在自己怀里的甜宝,
“我们也没啥东西,就几件衣服,而且那离这儿也不远,爸你那天又不是没见着,几步路就行,哪里用送。”
苏承祖不赞同的摇摇头,
“那向平坐着轮椅上五层,不得费劲?我扛上轮椅,你扶上向平,这不是轻松的多?”
温向平闻言笑道,
“不用担心,爸,人医院给我配了副拐杖,到时候拄着那个,比轮椅更利索些。何况这出院也不是说出就出的,办个手续啥的,怎么也得等到明天了。”
苏玉秀在一边附和,
“是啊,爸。”
苏承祖又问,
“那你这轮椅咋整?”
这轮椅温向平是再也不想坐了,每天坐的身子都发僵,好不容易能换成拐杖了,温向平可是乐意的很,而再过几个月,他就连拐杖也可以丢掉了,这些东西放着尚且嫌占地方,哪还肯留在家里。
“向平是想着拿去…卖了就算了,家里地方也不大,搬来搬去也累的慌。”
苏玉秀这里隐去不说的,就是黑市了。
这年头,票是比钱更紧俏的东西,没票有钱也买不着。
可一来好多票都是城里人才有的“特供”,就比如说肉票,乡下人就是没有的。二来,票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常常供不上所需,所以黑市也就应运而生。
在黑市里的买卖,肉、菜、和用具大多俱全,只是比没票的要贵上一些,但好在尚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也就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像温向平一样摔断腿的人总是有的,但能像他一样坐上轮椅的人却不见得多,温向平索性打算着把轮椅半价卖出去。
虽然这轮椅是个二手的,但也是黑市里头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毕竟一台轮椅就要厚厚一沓子大团结,票又稀少难求,温向平就是七折八折卖出去也是有人要的。
但一来温向平也没想着靠卖轮椅赚一把,二来白扔了苏玉秀又觉着太可惜,也就半买半送的给出去就算了。
苏承祖却表示出了极大的不赞同,粗声道,
“这么大个家伙空着推出去多显眼,推出去没推回来就更引人注意了,到时候要是被抓住,还能有好果子吃?还能在村里安安稳稳的待下去?”
既然都说了是黑市了,肯定是与现下的某些条条框框不符的,没被抓住也就算了,要是被逮住,指不定要往脑袋上扣个“投机倒把”的名头,严重点还要抓进去蹲几年,也正是因此,黑市时常要换个地点,带来交易的东西也大多是好藏好遮掩的。
哪个像温向平这个这么引人注目的。
温向平一惊,居然这么严重!
他确实没想到这些,他只想着黑市是这个时代人们出手东西的地方,在食堂里和病人们旁敲侧击地问出了黑市的地址就决定去黑市了。
他不是没想过被发现的可能,但也只想着顶多罚点钱而已,现在居然得知要进去蹲几年?!
温向平自己有脚伤,到时候跑腿的肯定是苏玉秀,万一出个什么事儿,那自己不是把媳妇儿坑死了么。
他虽然不在意自家媳妇儿进没进去过――何况还是因为自己,可在这样一个年代,就像苏承祖所说的,无论是苏玉秀还是他,一但进里头走过一圈,出来肯定是在第五大队待不下去的,所有人都会拿着异样的眼光审视整个苏家,包括两个还没长成的孩子。
想到这里,温向平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后怕的冷汗。
而苏玉秀虽然对黑市知道一点,但出于对温向平的盲目信任,也就忽略了内心的一丝犹疑,要不是今天苏承祖在这儿说了,她也是意识不到其中的问题的。
温向平握住妻子的手,面上忍不住浮起愧疚,
“我太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