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珏之正在检查病人的左脚伤势,闻言微微颔首,
“念。”
护士便照着病历一字一句清晰念道,
“患者温向平――”
“什么?”
陆珏之拿着镊子拆纱布的手一顿,伸手向护士道,
“拿来我看――”
护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还是依言把病历本递给陆医生。
陆珏之仔仔细细打量着患者姓名处的三个字:
温――向――平――
陆珏之一怔,这不是――
他把病历放在手边,把器械盘推给护士,吩咐到,
“小朱,去换成进口的那套去。”
“啊――?”
小朱怔在原地,他们家陆医生今天这么善心大发,都打算给病人贴钱了?
“还不快去。”
陆珏之继续用镊子拆除温向平左脚踝的纱布和固定板,催促道。
“哦、哦。”
小朱摇摇头,连忙跑出去。
医生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好了,想那么多干嘛。
留下陆珏之在背后无奈的摇摇头。
门外的苏玉秀一见年轻护士出来,连忙就要站起身。
护士赶忙摆摆手,
“没有没有,我只是出来拿东西。”
苏玉秀于是只能失望的坐回去。
虽然温向平的伤势比较严重,但到底算一个小手术,因此陆珏之和护士两个人就足以完成。
不过要清理踝关节处的骨质碎片,还要对脆弱的半月板进行缝合而不造成二次伤害,拉锯的时间还是比较久。
等温向平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陆珏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疲惫的揉揉胀痛的眉心,这一场手术对他的专注力要求也算得上是高的。
“小朱,把病人推202去。”
“诶。”
想通了的小朱再没有因为医生的话怔愣,脆生生的应了一句,就和守在一旁的苏玉秀一起把温向平推去202。
省人民医院每层序号前十的房间都是宽敞的单人间,房间内还有沙发和陪床,甚至是电视机和钟表,堪称豪华。
苏玉秀一进202,就被房间精致的装潢怔了一下,握在推车上的手紧了紧,
“护士,我们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这种房间一看就不是给他们这种乡下务农的人住的。
年轻护士闻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没有,就是这里。”
护士和苏玉秀小心的把温向平从推车上移到床上,又小心的把他的左脚抬高固定在小床板上,这才解释道,
“别看我们是大医院,可这年头人都不爱来医院看病,总想着自己买点药就能治好,每天都没几个人的,这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正好你们夫妻两个,你晚上还能在旁边的床上歇会儿,看你脸色多不好,你总不想让你丈夫明天一醒来就看见一个满脸憔悴的你吧。”
苏玉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护士甜甜的笑道,
“你放心,我们会按四人间的费用来记的。”
护士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很是可爱。
苏玉秀满心感激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握住年轻护士的手不住说道,
“谢谢你――谢谢――真的谢谢――”
护士笑着摆摆手告别,
“好啦,早点收拾一下睡吧,我先走啦。”
“那、那个――”
苏玉秀又问。
“怎么了?”
护士回头。
“请问有盆和热水么?我想给我丈夫擦一下。”
护士“哎呦”一声,拍拍自己脑袋,
“都怪我,忘了跟你说了。”
年轻的护士给苏玉秀指了打热水的地方,又告诉她这些生活用品都在房间的哪里。
苏玉秀感激笑笑。
护士又教给苏玉秀病床如何摇高摇低,末了走的时候还给她抱过来一床被子,
“还需要什么去分诊台找我就行。”
苏玉秀只能感激的把人送出门。
在关上门的一刹,苏玉秀脱力的靠在门上,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丈夫半晌,还是打起精神来,倒了热水给温向平擦去脸上身上的灰尘。
等苏玉秀总算给温向平擦完了身子,也整理了一下自己,时间已经很晚了。
苏玉秀趴在温向平床边,粗糙的指腹温柔的摩挲过丈夫俊秀却苍白的面容。
一定很痛吧,伤成那样的脚,她看了都仿佛左脚隐隐作痛。
睡着的温向平也眉头微皱,或许是因为左脚的疼痛,苏玉秀温柔的抚平丈夫额头上的细纹,抬起身子烙下温柔一吻。
好好睡吧,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月光如水,流过窗户铺泻在夫妻二人身上,隐隐涌动。
江河清和赵爱党小心的把温向平从板车上抬下来放在三轮车上,小心避开了他的伤脚。
苏玉秀一看见温向平人事不知的躺在那儿,呼吸都停了一拍,踉踉跄跄的扑了过去,语不成调,
“这是咋了――”
苏承祖紧拧着眉,见苏玉秀来了,问道,
“钱拿上了么?”
苏玉秀握着温向平的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只能不住点头。
“那我们赶紧出发,天不早了,待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苏承祖沉声说道。
于是上车和苏玉秀一左一右坐在温向平身边。
赵爱党也紧跟着翻身上车,扣动发动机,一行人在轰隆隆的声音中向城里进发。
一路上冷风袭袭,苏玉秀感受着手心里的冰凉,不住后悔自己怎么就忘了带件棉衣出来,只能斜着身子挡在丈夫身前,企图为他挡去阵阵寒风。
等到了城里,天色果然已经暗沉如墨。
好在平时赵爱党不少来城里,熟门熟路把车开的到了并州医院。
车子一停,赵爱党让苏家父女先在这儿等着,自己跑到医院里头找了两个值班医生抬了个担架出来,这才把昏睡着的温向平抬了进去。
值班医生一路推着温向平进了诊室,苏玉秀父女只能待在诊室门外徒劳的等待。
苏玉秀蜷在墙角,眼神涣散的盯在诊室大门上的一处。
赵爱党从接诊台借了杯子倒了热水过来,
“苏叔,玉秀姐,喝口热的吧,向平一定会没事儿的。”
苏玉秀感激的接过杯子,嗓音带着沙哑,
“谢谢你,爱党,要不是你,向平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
赵爱党摆了摆手,
“哪就说的这么严重,向平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我只不过是认得些路罢了,玉秀姐你要是想谢,还是等着待会儿留给医生吧。”
苏承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沉声道,
“爱党,今天这事儿,我们家确实承你一个大恩。”
赵爱党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吱呀”一声,诊室的门开了。
苏玉秀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几乎是扑过去,紧张的问,
“大夫,向平他――”
苏承祖和赵爱党也紧张的凑上前。
医生把笔夹回胸口的口袋,
“病人只是这些日子体力透支,加上休息时间不足,又一下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昏睡过去,这跟他的伤势是没什么关系的。”
苏玉秀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天知道她第一眼看见丈夫人事不知的躺在车上时都眼前一黑,心里冰冷犹如坠入冰窖,现在听大夫这么一说,就放心多了。
苏承祖和赵爱党也松了口气。
医生却依旧绷着张脸,认真严肃的看着眼前三人,
“但是,经过检查,我们发现病人左脚踝关节处的距骨滑车出现裂痕,并且出现了骨质碎片,同时,病人的三角韧带也出现撕裂。”
一堆专业名词说的三人云里雾里,但都不约而同的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苏承祖眉头紧皱,
“大夫,您的意思是,他这骨折十分严重了――”
医生颔首,严肃道,
“作为一个医生,我可以负责的和你们说,病人现在需要尽快进行手术,把破裂的距骨滑车进行修复,同时把骨质碎片取出来,并对骨质裂缝进行固定,缝合破损的皮肤组织,之后就可以依靠病人自身进行恢复。”
闻言,苏玉秀连忙说,
“大夫,能马上给他做手术么?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要是不够我们可以去借,大夫,麻烦你先给他手术行么?”
苏承祖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是,大夫,钱不是问题,人才是最重要的。”
医生摇了摇头,
“但是现在问题不只是病人家属经济情况,更重要的是,因为病人的左脚基本上是垂直骨折的,”
医生比划了一下,
“他的整个脚背现在和小腿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折角,距骨滑车损伤实在是太过严重,就算进行手术,我们也是没有把握让它完好如初的,所以――”
苏玉秀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嘴唇哆哆嗦嗦半天才蹦出几个音节,
“大夫,您的意思是,我丈夫他――他以后――以后可能――可能――”
说到后面,苏玉秀已经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苏承祖也膝盖一软,好在赵爱党及时扶住了。
赵爱党面色凝重,
“也就是说,病人以后左脚可能会――”
赵爱党抿了抿唇,换了个委婉的用词,
“会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是么?”
医生无奈的点点头。
苏玉秀眼前一片黑暗,身形晃了晃。
什么叫和正常人不一样?
什么叫不能恢复到原来那样?
那不就意味着,她家向平,以后就要成为一个跛脚了么?
苏承祖也是身子一颤,在赵爱党的搀扶下缓缓坐在了墙边的长椅上。
好在这会儿是晚上,医院里没什么人,医生也就站在这儿等着两位家属平复心情。
苏玉秀很快镇定下来,抹了抹干涩的眼,低声问道,
“大夫,完全治好的把握有多少?”
医生缓慢的摇了摇头,
“这种程度的骨折,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只能最大程度的减轻痛苦,刚刚也只是做了一些基本的处理。如果你们还想试试的话,我建议你们带病人去省人民医院。”
苏玉秀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如星光,面上尽是坚毅之色。
转头对赵爱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