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秦王对入秦的山东士子以国士待之,山东六国国君的作为着实令人不齿。
韩国令郑国入秦修凿水渠以疲秦,做出约法三章:疲秦不成渠、死封侯,活逃秦,否则就要让郑国老死韩国终身不可为天下治水。然郑国身为水家弟子不肯做出伤害天下百姓的事,挺身终成渠。韩国却因郑国修渠被其余五国责备而欲灭郑国全族。那个时候,是秦王令王翦出雷霆之兵,直逼韩国南阳,逼迫韩国交出郑国族人,专人送去秦军幕府,救了修渠的千古功臣。
嬴政重尉缭,一见如故,欲拜国尉。魏王却以尉氏族人性命相胁,令间人武士入秦毒杀尉缭,尉缭中毒险些殒命秦地。秦王为知己怒火中烧,以国书威胁魏王:若尉缭部族一人遭害,魏国入秦士子一人不安,就是秦军灭魏之时,魏王族人人人碎尸万段。最后魏王不得不割让五城谢罪,从此魏王一病不起。
这些年秦王护持功臣,早已视七国如一国,这正是盖聂一直追寻的千古邦国第一大道。
嬴政难得怅然,他称帝后,随着他威仪日盛,周围的人早已敛去锋芒,变得毕恭毕敬,入耳皆是歌功颂德万寿无疆之声。即便是李斯,如今也很少与他提及往昔君臣扶持的时刻。
自亲政起,帝王几乎从未在前半夜歇息过。世人只知他因美人误时杀之残暴,却不知他对自己苛求更甚。
帝王看向盖聂:“秦一天下在于一治,并非效仿夏商周。朕志不在做王道天子,而在根除裂土战乱之源,唯有如此天下一法一治。是以灭六国大计,不存王族社稷,不存国都。盖聂,你该懂朕!”
盖聂目光依旧平静:“然。”
帝王却道:“既如此,燕太子使刺客刺杀寡人,难到不该诛杀?”
这个问题盖聂不会回答,帝王也并不需要他回答。
他沉默地看着嬴政,帝王比他记忆中改变了很多,颧骨高起,唇色紫酱,几句话的功夫已经面色赤红,目中血色更迭。
他说:“臣离开,是因为那时,秦国已经不需要纵横。”
嬴政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他自然可以以李斯蒙恬举例帝国护持功臣并非虚言,但是对上盖聂平静澄澈的眼神,对于聪明人,这样说没有意义。大秦因纵横而王天下,就比任何人都更知道纵横之术的危险。
如同兵器,李斯第一个上奏,收天下兵器,去私兵,除盗贼。
帝国只会有一个声音,他的意志,就是整个中国的意志。他可以调集举国之力,南收百越,北击匈奴,西却羌胡。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会扰乱这种格局的威胁。
盖聂即便留下,用之也要小心谨慎。
他们是君臣,亦是知己,并不需要多说已然明了对方的意思。
帝王又饮一爵酒,叹道:“盖聂,你为何不能如同尉缭郑国?为何不能以你纵横之才,辅佐我大秦万年?”
盖聂眼底似藏了浩瀚星辰,道:“臣,不如丞相,也不如中车府令。”
“哦?”
“臣记得王上东出之际,曾令罗网护卫特使顿弱、姚贾。彼时罗网似帝国匕首,为陛下护卫出使山东六国的士子。”那时的罗网,是帝王手中对准中原六国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