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礁石被海浪不停拍打着,像是一首旧时赵国的歌谣,那个时候榆次还不是秦国的土地。小小年纪的盖聂喜欢在榆次的河流里游水玩耍,他也曾经有过这样无忧的时光。

盖聂有点恍惚了,分不清是礁石被拍打的节奏,还是耳边的水声冲击着感官。他只觉得水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一个惊涛拍岸一般的巨浪打过来,海边的礁石都在战栗,在颤抖。

潮水退了回去,留下满是泥泞了浅谈。

一切似乎要结束了。

但是,有一只关节粗大的手伸过来,捏着他的整个下颌,逼着他抬起头来。

他睁着眼,但眼睛里满是蒸腾的水汽,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东西。因为看不清,强迫自己清醒的意志在催使他赶快清醒一些,所以他撇着眉,灰色的睫毛迅速颤抖。

卫庄离他很近,似乎太近了,以至于有时候在雾气中看不清对方的所有表情。所以他暂时停下动作,退开了一点距离。

一切暂时静止,盖聂的瞳孔慢慢有了焦点。然后他看见面前银白色的头发已经湿的不像话,贴在对方的面颊上,显得那张脸有一种说不出的凶狠和疯狂。

然后盖聂看见对方张开了嘴,问他:“看清楚,我是谁?”

盖聂的眼底有一点少见的困惑。他开口正要说什么,只是一个“你”字才出口,就被什么变故给逼回喉咙之间。

他察觉有什么东西,还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执着地往最深的地方碾压。破碎的画面重现眼前,他不得不闭上眼掩饰一些软弱,再度睁开的时候,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平静。

卫庄感觉到一只手,正在推着自己的肩膀,坚定却没多少力气。

然后他听见盖聂说:“小庄,够了。”

他说,够了?

卫庄难得没有说“你真可笑”一类,他刚刚正沉浸在某种绝妙而愉悦的体验中,被骤然打断多少有些不愉快。

他从对方坚实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却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呼吸停滞了一下——

清寂的潭水失去了深沉内敛的原则,他的眼角泛着红色的痕迹,像是当年鬼谷那场大雪之后被剑气荡开的痕迹。湿淋淋的头发贴在面颊之上,原本应该狼狈的样子却透着异样的坦诚,在日光中透着琥珀色的眸子现在比褐色更深沉,略略敛着,把所有情绪都刻意掩藏着,却有不那么成功。

普天之下,能让剑圣露出这样神情的人,或许只有他一个……

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倒海腾江、裂山开石、云破天青!

有那么一刻,卫庄想要迫不及待地撕裂这个人,透过他的剑、透过他的血肉,去触碰他血液与骨髓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