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禾心中一震——他怎么忘记了,这个小女孩也是当年那场祭祀中的幸存者。
如果真如蒲一所说,一切都是大祭司的一场阴谋,那么她的体内肯定也有水阴虫存在!
想到这,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原本在大祭司潜移默化的熏陶灌输之下,水禾一直对外乡人抱有一种厌恶的情绪,认为这些外乡人会不守村子里的规矩,令泽神动怒降罪,而村子里的人就会因外乡人的过错而被无辜牵连。
把犯错触怒神威的外乡人当做赔罪的祭品,在他原本的价值观中,这件事并无不可,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直到水禾如今意识到,大祭司似乎不只是把外乡人当作祭品,就连村子里的人,他其实也早有预谋……这个想法如同一记重棒,猛地敲醒了沉浸在“接班人”美梦中的年轻男人!
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
尽管不是他亲手杀死了小姑娘的爹娘,然而心知肚明一切,却只是冷眼旁观而无所作为的人——与刽子手有何不同?
“别怕,没事的,你保持平静时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水禾轻声细语地安慰李甜儿,“蒲一马上就会回来,待会儿让他帮你看看好不好?”
他以为只是普通的间歇性发作,因为水毅的身上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因此并未多想。
“嗯嗯,我现在好像没那么难受了……还是让蒲一给水毅叔叔看看吧,他都难受得睡过去了。”小姑娘乖巧点头,不假思索地说道。
听她这么说,水禾下意识往旁边看去,稍微一瞥,他脸色顿时大变!
——只见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知声息。
在这短短几分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慌乱地左右张望,他失望发现四周空无一人,既没有“活死人”,也不见蒲一的丝毫踪影。
月色还是很好,然而沐浴在月光下的寂静村落却犹如一个正在假憩的巨兽,危险,似乎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随时亟待爆发出来,吞噬一切有形活物!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水禾紧紧攥住小姑娘的手,慢慢往倒在地上的水毅靠近。
一步、两步……
然而就在他的脚尖距离男人只有咫尺之遥时,水毅却突然醒了——
水禾眼睁睁瞧见他缓慢地坐起身,眼睛里带着无机质的色彩,轻声唤自己的名字。
“小禾……”用的说话腔调压抑又古怪,而且——水毅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会使用如此亲昵称呼的人,村子里除去他的爷爷外,只有一个人。
——大祭司。
终于,要面对面了么……
就算事先做过无数心理准备,然而多年积威之下,水禾还是忍不住从畏怯,并且随之而来的,是得知“真相”后的极度恐惧。
甚至来不及思考大祭司为何能用水毅的身体与他对话,一句“是!”已然涌到了他的嘴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徒儿不必多礼。”在远处操纵着水毅的大祭司,对他下意识的服从感到很满意,“好孩子,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了,你愿不愿意同我回师门去?”他柔声询问。
水禾手心中汗渍津津,他勉强定住心神,回答道:“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祭司大人,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村子居然遭此突变?”他装作对村民生死毫不挂念,语气里留下单纯的好奇。
很好,够冷血,够无情,符合他所在师门教义宗旨。
大祭司有些惊讶水禾性格上的些许转变,又转念一想,逢此大变,性格上有些偏差也是正常,今夜倒是恰好帮他斩断尘缘。
可惜了,如果他命格不是如此,说不定自己还真能收一个关门徒弟……
大祭司心中慨叹,口中却假惺惺说些场面话,以收买水禾人心:“以后叫我师父便可,多余的尊称就没必要了。”
“……是,师父。”忍着恶心,水禾垂下头,十分顺从地改了称呼。
“今夜之事毋须多问,日后我自会让你知晓。”大祭司理所当然吩咐道,“现在先杀了这个背叛者,还有你身边那个逃脱了祭祀的小虫子,然后我就出来见你,带你离开。”
到现在了,他还在打着泽神的幌子当借口,实际上是想试探一下水禾的决心,看他的行动是否如口中言语一样果断无情。
——水禾的表情果然僵住了。
幸好他此时低下头颅,突然变化的神色并未被自觉胜利在握的大祭司发觉。
“杀掉水毅会不会对您有影响?”水禾犹豫着问,绞尽脑汁在拖延时间,好等蒲一回来——在他心中,蒲一也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说不定能和大祭司打成平手,甚至占到上风!
就算不成,至少,能暂时打破这个必死无疑的局面。
“不会。”大祭司的心情很好,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刚刚的自己,是如何像只丧家之犬一般慌乱逃离追杀,狼狈至极,“我只是用母虫在控制他体内的虫子,他死掉与否,对我不会有半点影响。”
“母虫?”水禾小心翼翼反问。
“是啊,母虫是水阴虫里的虫王,通过它可以操纵所有的水阴虫……”
大祭司猛然收声,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得有点多了,他开始不耐烦起来,连声催促水禾尽快动手:“不要废话了,我马上就要离开,没时间耗在你这里!”
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