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大个子,冲出虫群的包围圈可要靠你了。”钟离瑀笑容愈发灿烂。
明明感受不到细微的温度差别,可特殊材质制成的石头人愣是冷得抖了抖,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他默默回想刚刚大祭司抛出的问题,心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骗他?
——光是随手洒出的符篆,就能把他的化身直接堆死!
……
夜月如水。
越靠近位于村落中心的泽神祠,几人的表情就越发严肃与沉重。
一开始,还能远远听到嘶吼与叫骂在风中传来,然而当他们真正靠近时,一切声息却突然沉寂。
有的时候,死一般的平静其实比冲突爆发的喧闹更加可怕……
因为这预示着,没有希望了。
希望的消逝,意味绝望在无声成长、覆盖、蔓延……直至吞噬所有光芒。
水禾闷头走在最前,一脚踹开距离他们最近的某户人家最外面的木门。
然后他在门槛前停住脚步,一步也无法再迈出,仿佛前面有深渊中恶龙正张开血盆大口喋喋怪笑,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视线越过水禾正微微颤抖的肩头,站在他身后的蒲一与水毅同样怔怔凝视着眼前之景,什么话都说不出。
地上坐着一个与李甜儿年纪相仿的小孩子。
小孩子身旁躺着两具干瘪的尸体。
夫妻二人紧紧搂住彼此,就算是死,也没有分开相握的双手……
或许是听到声响,他放弃了继续进食的想法,缓缓扭过头,用没有丝毫感情与神采的暗淡眼眸回望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们,没喝尽的血液从嘴角留下,滴在身下的泥地里。
他坐在原地,不动不笑,只静静看着原本应该熟识,现在却只是陌生人的叔叔伯伯。
前两天,这个孩子才过八岁生辰,他还亲自到这户人家祝贺过……村中的其他人,说不定也……
水毅的心情很是复杂。
“这就是……传说中的僵尸?”一直和小男孩对视的水禾,卡了半天,最后只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话
——或许更准确来说是自言自语,仿佛只要打破空气中的寂静,他压抑的心神就能稍微松弛片刻似的。
水毅否定了他和村长别无二致的猜想:“不,这是蛊虫之间的厮杀。”
“蛊虫?”水禾一愣,脸偏转过来,“对,刚刚蒲一也说过什么……什么虫来着?”他皱起眉,费力在记忆里搜寻给他留下模糊印象的只言片语。
“是水阴虫。”站在一旁的蒲一冷冷回答。
他一直用手遮住李甜儿的双眼,避免让她看到如此诡邪的画面。
毕竟,这是和她爹娘一模一样的死法,如果触景生情,只怕又要刺激到被她封印在内心深处,永生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年轻男妖忍不住叹气。
幸好小姑娘这时候却异常乖巧,不哭不闹,甚至主动用双手把耳朵捂住,不去偷听大人间的谈话。
“我就直说了吧,无论你相不相信。”蒲一开口道:“你们村内所有人,都是大祭司用来培养水阴虫的饲料!”
“怎么可……”看着眼前惨状,水禾绷紧的双肩陡然松懈下来,他苦笑着,无力反驳。
上下打量一番没有出现任何异状的年轻男人,蒲一若有所思:“……或许也有例外,比如你。”他摇摇头,不知道对一脸惨白色的年轻人而言,这究竟算不算是好事。
不管水禾能不能接受,蒲一自顾自往下说。
“这种奇物幼生期是透明色,原本是寄居在动物血液内汲取生命精华,不过不知道你们的大祭司做了什么手脚,现在在母虫的召唤下,它们会开始暴动,为了尽早成熟而操纵寄居体失去神智自相残杀——这个小娃娃会吸食血液,就是因为他本能感知到要吞噬掉血液中流动的虫群们。”
他指了指一脸呆滞模样、相貌变得丑陋而狰狞的小男孩。
“嘶……嘶……”
离得最近的水禾突然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警觉,伸手拦住身后的两人:“他是不是要攻击我们?”
“不。”蒲一冷笑,“这是虫子要成熟了的预兆——”
伴随他话音落下,小男孩忽然站起身,垂着头,摇摇晃晃:“吼——喔——”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然后……
数不尽的黑色飞虫,从他的口中飞出来,源源不断!
然而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瞬,水禾与蒲一亲眼看见……小男孩的眼角渗出了一点泪光……
透明而纯洁。
如同地狱中受难的童子。
光明与黑暗在他身上融汇,奇迹般浑然一体。
“爹……娘……”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是凭着感觉伸出手,去摸索虚空中……
那两个,再也回不来的慈爱笑脸。
“别……”
——别扔下……我一个人。
带我走。
我们,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