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也不笨,很快也猜到了。
神显和尚躬身道:“我已未两位收拾好了房间,请。”
李丰笑道:“小和尚,给我的不会又是所谓最豪华的房间吧?”
神显和尚挠了挠头,笑道:“哪敢,那样李姑娘还不剥了我的皮呀。”
房间开了暖气,热腾腾的,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李一烟体内的冰冷。尽管有李丰先前炼制的丹药维持,但她似乎已快看到了自己的尽头。那令她既迷茫,又恐惧。
李丰坐在床边,一直等到李一烟逐渐安然睡去,这才准备离开。
关上门,他看到神显和尚拿着木鱼在门外等候。
李丰打量了两眼,笑道:“现在还想女人吗?”
神显和尚不禁红了脸颊,如实回答道:“想,想啊。”
李丰道:“可一旦去了黄泉国,你就没法完成‘睡遍天下女人’的伟大抱负了。”
神显和尚道:“我也不想去呀,可师父老了,人间距离黄泉国又有千里之遥,再者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总不能让师父去冒险不是。”
李丰似有戏谑道:“你觉得自己去能镇得住黄泉国吗?我曾与泰武府君交手,他的见识可以说是世间少有,实力更是强的不像话,你还差的远。”
神显和尚又是挠他那发亮的光头,笑道:“我也怕,但没办法呀,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如果我死在了那里,就当是还报师父的养育之恩了。如果侥幸活了下来,日后就把师父也接过去。”
李丰不再多说,既然李一烟默认了,那么想必神显和尚应该确实有一定潜力。
他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是敢偷窥我妹妹睡觉,你有几条命可都不够。”
神显和尚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苦笑道:“李仙人,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李姑娘的主意呀。”
他鼓起勇气道:“我来超度李姑娘背负的罪孽。”
李丰道:“真能超度?”
神显和尚道:“世间本无罪孽,而在人心。李姑娘身上更无亡魂,而在她心中。”
李丰道:“既在心中,你来有何用?”
神显和尚道:“有总胜过无。”
他盘坐而下,轻轻敲响木鱼,口中低念佛经。
佛不渡人,只是渡心罢了。
李丰长长叹了口气,仰天道:“我真不是一个好哥哥。”
李姑娘为世人,神仙和尚亦为李姑娘颂念了三天三夜的佛经。
三日后,静龙佛寺的一百三十二名和尚全部起身前往黄泉国。
这一天,有和尚入黄泉。
这一天,有哥哥带妹妹回家。
人魔大战已结束有一月的时间,有人觉得是过去了,但有人却永远都过不去。
那一战,华国百万大军葬身于魔界内的可达八十万之多;那一战,令多少女人失去了丈夫,令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又令多少孩子失去了父亲。
所以李一烟说:这个千古罪人我当之无愧。
上面之所以要等一个月时间才命内务督察院问罪,其实不外乎有两点原因。一,魔界内只服李姑娘一人,人魔大战虽然结束,但还需她初期稳定局面;二,也是要让她背负所有的骂名,以便于日后好定罪。
以李姑娘之才智,这点谋算自然看在眼里。但在这一个月里,她却依旧若无其事地忙活着,对于窗外的骂声视而不见。在她看来这是自己亏欠这个天下的,哪怕是死也要在死之前将人魔两界的事情了了。
众所周知,人魔大战结束后,李姑娘率领剩余的二十万大军回归,入魔基地内无一人相迎,场面悲凉之极。
唐思燕曾不满说:“枉费我们在为天下出生入死。”
李一烟却说:“幸好没人。”
因为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儿子的父母,失去父亲的孩子。回到帝都时,她同样没有迎来掌声,倒是有数万人的队伍拦路,骂她女人屠,向她吐口水。
即使如此,她也是缓缓走完了那长达五里的街道。
心中有委屈不假,但听到那些妻子、父母、孩子的哭泣,她就一点也怨不起来。这么大的罪孽,总要有人来背,她从一开始就已准备把所有责任独揽于一身。
所以她的背才一天比一天佝偻,所以她才一天接一天地做噩梦。
只要是战争,必定会有流血,必定会有伤亡,根本不会有正义与邪恶一说。她从没有想过辩解,她能做的就是为那八十万人立八十万块英雄冢。
这一个月对李一烟来说,无疑是最难熬的。她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抓去问罪,而是担心在被问罪之前不能解决人魔大战所留下的诸多问题。
人间的哀怨,魔界的哀怨。
如何才能让人间的商人心甘情愿地前往魔界,如何规划魔界从零开始的现代大开发。魔界之大仅凭华国一国之力根本承受不起,所以这其中还要借助各国之力。但这其中该如何谈判,如何交易,又成了问题。而这些事情,全都是李姑娘一人在这一个月里亲力亲为,不辜负人间,也不辜负魔界。
她要的不是千古功名,而是天地大同!
李一烟并未直接让李丰带自己回潇涂宗,而是拐了个大弯,去了上沪市。
魔界的事情她已大致安排妥当,但还有一事未能解决。
黄泉国位于三界五行之外,泰武府君一死,黄泉国就失去了管理者。李一烟对黄泉国采取的方法是:不插手,不过问。
那里毕竟是亡灵国度,一旦活人染指,恐怕天下都会大乱。所以她只需找到一个能够接替泰武府君的管理者就行了,并且这个人选在一开始她心中就已有了。
静龙佛寺还是如往常一样,不管周围都市的街道如何喧闹,它始终如一块菩提安静地置放于此。恐怕陈老怪当初都没想到,它竟真的能够不被世俗所染。
或许太过神圣,或许太过庄严,以至于在灯火辉煌的夜景里显得特别不伦不类。
如今是深冬季节,上沪市刚下了一场大雪,天气还是很冷的。下车后,李丰小心翼翼地搂着李一烟瘦小的肩膀,生怕她被一阵寒风吹走了似得。
李一烟确实很怕冷,但在哥哥身边似乎从来都不会冷。她撅起嘴,调皮地将嘴里的热气吐长了一条直线,随后笑道:“哥,你出来这么久,纸西嫂子不会担心吧?”
李丰笑道:“不会,纸西知道我去帝都接你。”
“哥,其实你真不该来的。如今上面已对我发出了通缉令,内务督察院虽倒不至于狂妄到敢去潇涂宗拿人,但势必会以此为理由来对潇涂宗进行各种压制。”
“早晚的事情,何必在意这些。”李丰帮她紧了紧厚厚的围巾,道:“那些事情你不用管,纸西都会处理好的。听哥的,回到梧州后你就在我身边好好养病,什么事情都不要过问。”
李一烟微微抬头看天,夜空中似乎又有雪花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