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国贸桥西 居唯恕 4224 字 2024-04-22

车子驶向了北方机场。车里一片沉默。今天是决定一个三千万的项目的一天。

项目成,大家一片欢腾,拿高额提成,升职加薪,前途灿烂;项目败,一分钱没有,白白辛苦一场,还有人可能饭碗不保。

汽车走走停停,早晨的机场高速并不畅通。e一直紧张地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问他:“e,路这么堵,没问题吧?”他看了一眼手表:“来得及。”然后就又陷入沉思当中。

当头顶上轰隆隆的飞机越来越频繁,飞机离地面的高度也越来越低。我知道,北方机场到了。

由于目的地是北方机场侧面的办公楼,我们的车子绕过了航站楼,拐到机场侧面邻近保税区的一个大门里。

当车子驶入围墙大门时,e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把胸中的不安、忐忑、希望和疑惑都放了出来。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出匀呢,车就停住了。

“怎么了?小夏。”

小夏回过头来,苦着脸说:“前面封路了。”

“什么?”e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我们连忙探过身子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过去。前面路上放着“禁止通行”的牌子,牌子背后是警戒线,围成四方形的警戒线里面是已经刨出大坑的路面。

正在看着,有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人过来当当敲窗户。e连忙把窗户摇下来。

“你们哪个部门的?”来人粗声大气地问。

e连忙陪着小心:“我们是洛克公司的。今天北方机场有一个招标会,我们来投标。”

“哦。回去吧。这边走不通了,今天修路。”

“修路?那不走这边,我们走哪儿?”e一脸茫然。

“反正我告诉你,这条路走不了车。你们赶紧想辙吧。”穿黄制服的人不耐烦地说完走开了。他嘴里不停地抱怨着,有几句话飘到我们的耳边:“定的是明天开始修路,非得挪到今天凌晨。谁来都得解释一遍,真他妈的麻烦。”

e看看小夏,又看看我:“这不会就是姜科长故意捣得乱吧?”

这个时候不能分心。我打断他:“先别管那个,这条路走不通,那怎么办?”我把目光投向了小夏。

小夏试探着说:“那要不咱们从外面绕?”

e看看表:“来不及了。要是从外面绕,就得先回机场高速,然后从航站楼门口过,绕到那边进来。关键航站楼门前的路上有多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现在时间不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面的小夏突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e连忙问:“又怎么了?”

小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来,脸上五官略略变形。他咬着牙说:“我憋不住了。”

“怎么回事?”

“刚才去……王家……肉饼的时候,我买了瓶冰啤酒喝。可能被凉得激着了……一直肚子疼,现在憋不住了,唉哟”他捂着肚子起不来,脸憋得通红。

e更加抓狂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喝酒?”

“这不是累了……一夜……吗?我想……放松……”

e眼睛瞪得牛圆:“这下子怎么办?绕道都绕不了。小夏,你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小夏的回答只是一阵阵呻吟。

我观察一下前面的工地,大坑的边缘并没有紧邻旁边的围墙,在大坑与围墙之间还有窄窄的一道土坡,刚能勉强够一个人垫脚挪过去的宽度。

e眼望前面急得直搓手:“眼看就差一点点路了,怎么就过不去呢?”他看一眼表:“还有40分钟了,怎么办,怎么办?”

“e,我看前面那大坑边上有一点地儿,要不咱们走过去?”

e顺着我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他说:“只能这样。”他对小夏说:“那我们走过去。你就赶紧找地方方便去吧。”

小夏的眉毛紧紧拧到一块,脸憋得通红,断断续续地说:“黎总……嗯……让我把你们送……回去。”

e不耐烦地说:“把后备箱的盖儿打开。你赶紧走你的吧。一会儿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小夏捂着肚子的手腾出一只来按了一下车门上的开锁键。后备箱的盖子腾地一下弹开了。

“快!”e招呼我。

我跳下车,吃力地把箱子拖出来,然后把后备箱的门用力关上。e也腆着肚子走下车来,回身嘱咐了小夏一句就把车门“咣”地一声关上了。

我和e拖着箱子撒腿就跑。然而没跑两步,e就不行了,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抬起头直喘气。

“哎呦,我不行了。”e喘着粗气抬起头来冲我摆摆手:“anne,你快走。你瘦,你跑得快。快!”

我把自己的背包横跨在身上,拉起箱子就跑,跑两步想起来不对,停下来回头冲e大喊:“投标是在甲三楼,5层会议室吗?”

e直起身子冲我大喊:“对!”我拉着箱子,迈开双腿,猛跑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快快快!”

走到警戒线边缘,我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拖着箱子艰难地在仅容两只脚的窄道上行进。高跟鞋在土坡上一个劲儿打滑,一不留神,沉重的箱子就滑向深坑。我赶紧死死拉住箱子,一动不动,深怕掉进去。等到身体站稳了,我才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

旁边有人大喊:“哎,你怎么进来了。出去出去,我们这儿施工呢!”是刚才那个穿黄制服的人。

我不理他,咬着牙继续走。

“哎,”他用手指着我,“说你呢!赶紧的,出去。这儿施工呢,伤着你算谁的责任哪?赶紧出去。”

我仍旧不理他,继续我的脚步。

他见我不理会他,指挥坑里面正在施工的工人:“你们,叫她出去。叫啊!”

我咬着牙,加快了脚下的动作。行李箱在土坡上拖动,轮子格楞楞地响。

大坑里的几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脑袋停止手里的活儿纷纷仰头看我。有人大喊:“嘿,出去!”有个人把手里的铁锹举起来戳动我脚下的土坡:“出去嘿,出去!”

我一心只想赶紧走出这里,突然脚下一空,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我连人带箱子轰隆隆地滚进了大坑里。

身体顺着土坡往下滚,翻了好几个圈,我都懵了,半天爬不起来。忍住身上的疼痛,我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站起来。头上、身上全是灰土。旁边一阵哈哈的笑声。有人喊着:“让你进来。摔着了吧?”

我一动,脚踢到了旁边的行李箱。那不是行李箱,那是一份几千万的项目,是公司的业绩,是我们的前途。我不能让前途毁在一个大土坑里。

我拍了拍脑袋上的灰尘,抹了一把脸就往上爬。但是高跟鞋完全使不上劲儿。我一咬牙,把那双三百多买的黑色小坡跟鞋脱下来甩在一边,光脚蹬着土坡往上爬。粗糙的土坡咯得我的脚很疼。

旁边有个笑得不太厉害的工人止住笑过来托住我的屁股把我往上送。

工人们的笑声变成起哄的声音。有人喊着:“嘿,你是不是占人家的便宜啊?”

感觉到屁股上的那双手还算老实,我已经顾不得他是不是动机不纯了。借着他手上的力气使劲往上爬,一使劲总算让身体的大半部分挺上了土坡。旁边的哄笑声更大了,有人喊:“那屁股软不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