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双妹牌香水3

民国调香师 青枫垂露 7066 字 2024-04-22

面对着妻子的哀声请求,李珏烦躁地甩开了丁蔚诗的手,双手插兜不停地踱步。

丁蔚诗收拾好情绪,端起餐盘帮李珏盛了他最爱吃的香辣蟹:“珏哥,你尝尝这个。”

李珏对丁蔚诗的话充耳不闻。

丁蔚诗有些尴尬地看着餐盘,轻轻地拢了拢头发:“怎么办,好像拿多了。”

窘迫之际,身旁传来一把温柔的男声:“没关系的,你看我也拿了许多。”

丁蔚诗诧异地转过头,就见柳雁欢的餐盘里,也有分量不小的香辣蟹。

“我陪你一起吃。”

丁蔚诗心知他是在为自己解围,感激地笑笑。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冲柳雁欢道:“柳少,我能邀请你跳支舞么?”

柳雁欢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转瞬间摇了摇头。

丁蔚诗眼中的希望之光渐渐熄灭。

柳雁欢递给丁蔚诗一条手帕,指了指唇角:“沾上了邀请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说着,他伸出手,“我能邀请大作家跳一支舞吗?”

下一刻,他握住了丁蔚诗冰凉而颤抖的指尖,脚下不慌不忙地迈开步子。

柳雁欢能感受到,周遭的目光正若有若无地落在他们身上,丁蔚诗有些不自在地敛了眉目,柳雁欢趁着转身的契机,将所有的打量都隔绝在身后。

丁蔚诗的舞步很熟练,两人之间的配合也行云流水,柳雁欢不由地在心里给了秦非然一个差评,眼神回转间瞧见面前略有些走神的女子,他轻声道:“你的舞跳得很好。”

丁蔚诗蓦地回神,唇边漾起一丝笑容:“我以前是学院比赛的头名。”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女子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犹豫道:“柳少,其实”

柳雁欢笑得十足包容:“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我是想为珏哥我的夫君谋一份差事,我听说韶华香坊近日在找广告文案的写手,我的夫君他极有才华,不知我可否举荐”

柳雁欢闻着她身上柠檬香精的味道,沉默良久。

“不不行是吧。”丁蔚诗被这阵沉默逼至窘境,“不行就算了。”

“我与李先生定个时间,将香品的状况说与他听,让他试试吧。”

“真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丁蔚诗的表情陡然明艳起来,“谢谢,真的太谢谢了。”

音乐结束,柳雁欢与丁蔚诗跳了最后一个收势。他似有所觉地抬眸,就见秦非然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秦非然从座中起身,直直地朝这边走过来,柳雁欢陡然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好在总有人不怕触壁,秦非然一起身,就有名媛端着酒杯前去搭讪。

不多时,秦非然就与那名女士舞动起来。众人都识相地给秦非然留出空间,只有柳雁欢笑着问丁蔚诗:“可要再来一曲?”

丁蔚诗欣然应允。

于是大厅之内,出现了一道奇景,除了两对舞动的男女,其余的人都在充当看客。

细看之下,有人发现这两对男女竟隐隐现出了竞争之势,秦非然与那名媛自是社交常客,柳雁欢与丁蔚诗的组合也并不逊色。

悠扬的华尔兹,被他们跳成了一曲战舞。偶然间相触的眼神,诉说着两人那点秘而不宣的小心思。

待音乐终了,掌声经久不息,众人沉浸在舞姿中回不过神来。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把声音:“我记得丁小姐从前是学院里有名的交际花,最出名的一段逸事便是考验男舞伴的方式。丁小姐每日换一款香水,让想成为她舞伴的男子猜香水的品名,只有猜对了才有机会与丁小姐共舞。”

“不知今日,丁小姐可有让柳少猜香名?”

那人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来嗤笑声。

丁蔚诗没想到,刚从舞中的美妙世界出来,就直接跌到了地上。

她有些无措地颤抖着,却不敢抬头去看柳雁欢。

这时,却传来柳雁欢轻柔的声音:“丁小姐对香水的品味不俗,倒让我很是为难了一阵。”

“今日丁小姐用的这款香是来自法兰西的暮色香都,虽然用柠檬香作为前调,细闻之下却有一种书卷墨香,我觉得与梦三生的旗袍是绝配。”

柳雁欢说的这款香,并不是海外昂贵得让人望而却步的香水,它的价格平易近人,因此,并没有在太太小姐们的提货清单上。同时,由于它产自法兰西的品牌,也不为国内平民阶层所熟知,一时间竟没人能接得上话。

柳雁欢脸上的笑意渐深,他冲身旁的秦非然调皮地眨眨眼:“三爷,我说得对么?”

一时间,将这枚烫手的山芋剥好了放到秦非然面前。

秦非然冷着一张脸,半晌吐出了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对。”

那些存了找茬心思的人纷纷偃旗息鼓,转而称赞丁蔚诗的品味。

只有丁蔚诗自己知道,她的指甲已经将掌心抠破。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的名声、尊严都要摔在地上任人践踏。此时此刻,她发自肺腑地对柳雁欢说了一句:“谢谢。”

一场同好会开到了深夜,柳雁欢喝了不少酒,当他眼中的霓虹灯打着颤儿时,他轻轻地扶住额头:“抱歉,我不能再喝了。”

隐约间,他听见耳边传来了劝酒声:“柳少,你不给我老袁面子啊。”

“柳少,最后这杯”

“柳少”

渐渐地,这些嘈杂的声音从耳边散去,余下的只有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还能走吗?”

那冷清的声音让柳雁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秦非然漠然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柳雁欢勉力稳住脚步:“能”

逞强的结果是,他最终被秦非然半拖半抱送进了车里。

柳雁欢上了车,就像干涸的鱼到了水塘,无比安心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听见耳边传来了打火的声音。

他睁着迷蒙的双眼朝身边看去,就见秦非然坐在驾驶座上,口中叼着万宝路的雪茄,手里把玩着金属打火机,却迟迟没有将烟点燃。

察觉到柳雁欢的目光,他不动声色道:“清醒了?”

“嗯,头有点疼。”

“不能喝还不推拒,你该庆幸没醉死过去。”

柳雁欢隐隐嗅到了秦非然话语中不快的情绪,他看了眼身上盖着的秦非然的外套,撑起身子道:“下次不会了。”

说完,柳雁欢朝车窗外张望了一眼,匾额上“柳宅”两个大字赫然在目。

柳雁欢悚然一惊,不敢相信自己让秦非然当了回司机,还这样堂而皇之地停在家门口。

“谢谢了!”柳雁欢匆忙地道了句谢,就去拉那门把手,没料到车门却被锁死了。

“开门。”

“下次别再这样了。”

“嗯?”柳雁欢不明所以。

秦非然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纠结:“别再随随便便跟有夫之妇跳舞。”

柳雁欢皱了皱眉,就听秦非然说:“在某些场合,你也是心大到了没边,难不成你没瞧见李珏那仿若要吃人的目光?”

柳雁欢混不在意地笑笑:“这是新朝了,我瞧这丁小姐也是新式女性,倒是你们这些人抱着旧观念反反复复说,不累么?”

秦非然的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越发严肃:“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想的,丁蔚诗的父亲在宁城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的消息向来是宁城八卦小报最爱报道的。你是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可看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我的副业告诉我,一支笔有的时候足够‘杀死’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弱女子。”

柳雁欢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秦非然说的有一定道理。

哪怕他本身风光霁月,也架不住流言蜚语对丁蔚诗的侵袭,甚至很可能给她的生活带来麻烦。

过了许久,他略一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当他再次伸手去推门时,却发现车门依然是锁着的。

柳雁欢怀揣着满腹疑问看向秦非然。

却见秦非然从车子的置物箱中,掏出了一张票据。

“这是后日晚间的电影票,到时我来接你。”

“”柳雁欢看着这张新奇的电影票,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秦非然的语气笃定得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不怕我拒绝。”

“不许拒绝。”

“你这个暴君独裁者!”

说着,柳雁欢还是将电影票收下了,直到这时,上锁的车门才打开。

柳雁欢前脚刚踏出车门,却蓦地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秦非然。

“喂,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

秦非然挑眉看着他。

“仅仅是为了丁小姐的名誉?亦或是你吃醋了?”

瞬间,秦非然脸上的表情出现了裂痕。路灯照进昏暗的车厢,照出了秦非然脖颈处可疑的红晕。

“快下车。”秦非然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些。

柳雁欢却莫名地心情大好,朝车中人挥了挥手,抬手叩响了宅门上的铁环。

柳雁欢拿着电影票子进了门,刚走到院子就听见四姨娘郝怜枫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她正娇憨地抱怨着:“后日便是七夕,可眼下老爷正病着,府里怕是没有庆祝的心思了。”

接下来的话柳雁欢听不真切,心里却有一丝恍然:“原来后日是七夕。”

秦非然的邀约做得无比妥帖。

柳雁欢手上攥着电影票子,心里却带着一丝惶然,深究起来,他和秦非然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自己纯粹又赤忱,而秦非然神秘又莫测。实在弄不通,他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好感,究竟从何而来。

赴约,还是不赴约?

柳雁欢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将电影票装进了公文包里。

便纵是露水情缘,秦非然那种品相的男子,柳雁欢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后日上午,柳雁欢正在店里对着帐,就看到李珏臭着一张脸从轿车上下来。

柳雁欢站起身笑道:“李先生来了。”

李珏没应声,只皱着眉头道:“是什么要做广告?”

柳雁欢给他上了茶,从货架上将香品拿下来说道:“是这一款香发油。”

李珏板着脸接过瓷罐:“配料是什么?”

柳雁欢耐心地解释:“主配料是木犀花和清麻油。”

李珏打开罐子闻了闻,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

柳雁欢接过一看,却是些文绉绉的诗句,他皱了皱眉:“李先生,广告词不是这么写的。”

“广告要的是卖点和噱头,不是单纯的舞文弄墨,这些诗句就算印成再大的看板,也没有任何宣传价值。”

李珏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这诗句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这是质疑我的水平?”

“或许诗是好诗,可它不具备广告效应,我用这个还不如用周萱萱的海报。”

李珏涨红了脸,恶声道:“你怎么能将我的诗,和那种下三滥的玩意儿相比?”

柳雁欢也冷了脸:“李先生,请你尊重我们的产品代言人。”

李珏冷笑一声:“哼,什么代言人,不过是一个戏子罢了。”

柳雁欢将那纸张拍在柜台上,招手唤来伙计:“你来看看,可懂这上头的诗?”

伙计看了半天,最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懂。”

柳雁欢这才看向李珏:“你明白了么?不是你写得不好,只是这诗和实用的广告词风马牛不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