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处于何种心情将这件事情告诉翎墨,只是,希望对方知道而已。
“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沉默了许久之后,风清持低沉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传来,姿势依旧是那个姿势,没有半分改变,也完全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尹洛溪却是瞬间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淡蓝色纤瘦身影。翎墨……哭了!
刚才那一句话的声音,明显是带着泣音的。
七岁便识得翎墨,相识相知这么多年,翎墨的性子她再熟悉不过,插科打诨,玩世不恭,却又冷魅聪慧,手段狠辣,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翎墨哭,从来没有。
愣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讷讷地掷出三个字,“没有了!”没有了,自己隐藏地最深,最隐晦的秘密都告诉了翎墨。那里还有其他要说的!
只是,看着现在这样的翎墨,心中的感情更是复杂。
她知道翎墨会愧疚,会觉得自己亏欠了未檀,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翎墨会哭,印象中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浅笑淡然的模样,似乎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她,便是当初被斩首行刑的时候,对着站在人群中的她,翎墨都是微微一笑,似乎那不是行刑面对死亡,而是如往常赴宴一般。
可是,就是这样的翎墨,现在居然当着她的面哭了?!
尹洛溪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只是觉得异常沉重。
就在尹洛溪静静地看着风清持的时候,耳边传来风清持淡到听不出情绪的话语,“那你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尹洛溪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那道淡蓝色的身影,将门带上,缓缓离开。
当房间里面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风清持将脸埋在了双膝,颓然而又沉寂地蜷缩在椅子上,削瘦的背影轻微抖动,一身淡蓝色的锦衣,瞬间沾染了灰败之色。
无殇和蔚澜,天下最毒的两种毒药,世间无解!
妖红色的血液,透过指缝,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上,映出一朵朵妖娆绝艳的梅花。
离开行云止水之后,尹洛溪看着那一片竹林沉默许久,锋锐的眼眸忽然深了几分,“如霜,去白府。”声音很轻语气很沉,似乎还有着几分疲惫和叹息。
如霜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不是很好看的脸色,小心地试探,“小姐,你和翎墨殿下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闻言,尹洛溪的脸色微微一沉,眸眼染了几分墨色,浓郁到化不开。
“小姐,你不会真的和翎墨殿下吵架了吧?”如霜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尹洛溪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赶车吧!”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进了马车内。翎墨所不知道的,未檀所隐瞒的,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被她说了出来。
如霜没有再开口,只是扬着马鞭驾着马车缓缓离开。
焱凤大街。
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在街道之上缓缓地行着。
“小姐,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出宫了?”青玉看着自家小姐,神色好奇。
玉轻遥坐在马车之上,一身淡紫色的纱裙将她本就温柔的面容衬地更加精致白皙了,勾唇淡淡一笑,“自姐姐离开之后我还没有见过清持,正好想去见见她。”顿了一下,才眸子稍稍深沉了几分,“顺便,还想去见见风凌依。”她那个三姐。
青玉并不知道玉轻遥和风清持身份被互换的事情,听到对方去见风凌依,神色之间难掩惊讶之色,“小姐,你去见风凌依干什么?”去见风清持小姐她还可以理解,毕竟那么几次见面,小姐与风五小姐算是朋友,至于那个风凌依,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有些事情,还得问问她。”玉轻遥温柔如水的目光微微深了几分,淡淡地开口。而且,紫月然知道了她和清持之间的事情,那个上次紫月然出宫的时候肯定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风凌依,现在,风凌依应该也是在等着她的吧!
马车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在行云止水前停了下来。
苍梧和湖蓝都是认识玉轻遥的,看见她来了,虽然有几分意外,不过还是笑着将对方迎了进去。
“清持在不在?”玉轻遥手中拎着一个小食盒,看着二人淡声问。
“小姐在房间。”湖蓝眸色含笑地看着玉轻遥,“不知道玉小姐找小姐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宫中待着太闷了,想出来找清持聊聊天而已。”随即一扬手中的墨色小食盒,“在宫中发现了几样外面没有的吃食,带来给清持尝尝。”
“小姐在房间,玉小姐,我带你过去吧!”言罢,湖蓝就在面前引路。
玉轻遥随着湖蓝来带了风清持居住的院落,曾经来过几次,但是都只是待在行云止水的前厅,清持的院落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这个院落是在行云止水最偏西的地方,虽然偏僻,不过景致却是极好,环境清幽。
“叩叩叩!”湖蓝上前轻叩了几下门。
房间里面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
“小姐,你在房间么?”湖蓝轻声问。今天早上到现在小姐没有离开行云止水,而且,刚才尹洛溪小姐还来过了一趟。
里面依旧是一片清寂,没有任何回应。
玉轻遥笑着上前,“清持大概有事不在,出去了!”
湖蓝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玉轻遥。
“没事,等清持回来了你将这个食盒给她就好了,以后我再来找她聊天。”玉轻遥面容上的表情依旧。
湖蓝接过食盒不住地点头,“嗯嗯,我会将这个交给小姐的。”
湖蓝觉得,这位渝初玉家二小姐,是真的温柔,和三小姐不一样,她是浑身上下自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娴雅,就像是二月的春风一般,和煦温柔地让人想要睡觉。
没有见到风清持,玉轻遥也没有在行云止水久待,很快便离开了。
她在焱凤除了清持根本就没有朋友,所以想来找对方聊聊心事,顺便问问她有没有姐姐的消息,她知道,清持这里得到消息极为迅速准确。
上次无意之间听到姐姐他们商量说,回到渝初便直接夺权让皇女殿下继位,她还是有些担心。
“苍梧,小姐什么时候离开了行云止水?”望着离去的马车,湖蓝有些好奇地问。今天她没有去医馆,闲来无事便在这里修剪这些花草树木,根本就没有看见小姐离开。
苍梧微微皱眉,“阁主不在房间?”刚才他还纳闷怎么那么一会儿功夫玉轻遥就离开了。
“你也不知道?”顿了一下,湖蓝又继续开口,“不过之前尹洛溪小姐离开的时候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苍梧凝眉,“我去看看阁主。”
说完便直接转身朝着风清持的院落而去。
“苍梧,你等等我!”湖蓝喊道,也跟上了上去。
“阁主?”苍梧站在门外唤了一声,然后伸手轻叩了几下房门。阁主与尹洛溪之间关系不错,而且,刚才尹洛溪来的时候两人面色都是好好的,现在……他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到底是担心什么,反正就是心中很不安。
房间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寂静一片,甚至都没有半点气息,就像是没有人在房间中一样。
“小姐应该是离开了!”走上前来的湖蓝缓缓道。
苍梧以前在下夙待过很久的时间,对血腥味极其敏感,虽然血腥味隔着房门很是浅淡,不过苍梧还是闻到了,眉梢紧了紧,“阁主,你再不说话我就将房门踹开了?”
下一刻,苍梧直接“嘭”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走了进去,目光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没有看见风清持的身上,反而在地上看见了一滩血迹,已经凝固。
“小姐难道出事了?”湖蓝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问。
苍梧面容一沉,“我派人去寻找阁主的下落,你去一趟言府,将这件事情告诉言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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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觉得今天要顶锅跑!你们别揍我!阿九也是很心疼小白的,真的!我发誓。
晚安。好眠!
景行止:“……”唇角猛然抽搐了几下。
直接裸着出去,他没这个勇气,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房间里就轻尘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心中想法一时千回百转,最后反而扬了扬唇,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下颚。到时候轻尘看光了自己,肯定得对自己负责不是?!
这样想着,光着身子出去的想法更加控住不住了。
是以,从浴池里面出来,取过搭在架子上面的浴巾将自己的身体擦干之后,手中浴巾简简单单地裹住自己的下身,浴巾并不大,堪堪只能遮住重要部位。
“吱呀”一声打开门,犹豫再三还是直接走了出去。
听见浴室门被推开,玉轻尘倒是有几分好奇地看过去,只是,在看见景行止的时候脸色瞬间僵住,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
景行止则是勾唇眸色张扬地笑了笑,双手伸出一展,“轻尘,你看我的身体精瘦健美吧!”却忘记了浴巾很小,一直是自己用手握在一起的,现在这样直接松开手,浴巾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玉轻尘:“……”
景行止:“……”
两人都呆了片刻,玉轻尘直接别开脸,景行止则是唇角抽搐有些尴尬地去捡地上的浴巾,他只是想让轻尘看看自己的精瘦的胸而已,没有想过一下子这么大尺度。
“那边柜子里面,有白色的褥袍。”玉轻尘头依旧偏向一边,没有看景行止,声音虽然依旧清冷可是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不自然。他没有想到景行止真的会这样出来,更加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个举动。
“嗯。”景行止点头应了一声,修长笔直的腿一迈,直接走到了柜子边,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的褥袍穿好才颇为不好意思地到了床边,“轻尘,我已经穿衣服了!”
玉轻尘这才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白皙如玉的精致一丝红晕一闪而逝,瞬间恢复自然,转眸看了一眼外面月上中天的夜色,淡淡开口,“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
看着景行止去柜子里面抱出了一床被子,放在了床上玉轻尘嗓音清清凉凉地开口,“早点休息吧!”言罢,自己已经在床里边躺了留下,留下了一大片位置给景行止。
灭了灯火,明亮的月色自雕花木窗缓缓透进,房间里面都有着幽幽的亮光,景行止直接上了床,钻进了被子之后,闭着眼睛半晌都没有睡着,
然后才转头看着身侧的玉轻尘,压低了声音轻声唤了一声,“轻尘?”
“何事?”玉轻尘面向床里边,淡淡地掷出两个字。
“轻尘,我睡不着。”知晓玉轻尘没睡,景行止声音没有再那么微不可闻。
“闭着眼睛。”玉轻尘直接掷出一句话。
“可是闭着眼睛我也睡不着啊!”景行止回答。他本来是做了轻尘不同意就离开的打算,可是轻尘竟然同意了,现在他别提有多激动了,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你就睁着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的清冷声音缓缓想起。
景行止:“……”景行止唇角再次抽动了几下。
“我还是没有困意。”顿了一下之后,景行止继续说道。
玉轻尘没有说话。
“轻尘,我知道你没睡,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景行止问。
玉轻尘依旧没有出声。
“是和风清持相关的事情哟!”景行止再次开口,声音还带了几分诱惑。
身边那人终于转了个身,清冷若雪的目光在微薄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好看,问,“什么事情?”
景行止在心中为自己默默地哀叹了一声,果然,自己在轻尘心中还没有风清持重要,他有些吃醋了!不过吃醋归吃醋,关于今天晚上九叔的反常,他还是想和轻尘说说,便缓缓开口,“轻尘,你和风清持之间关系极好,你知道她和我九叔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么?”
“是不是亦澈和你说了一些什么?”玉轻尘微微凝起眉头,问。其实,他并不知道亦澈和小风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却能肯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而且,他和小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就碰到了亦澈,那个时候,小风绝对是爱着亦澈的。
听着玉轻尘稍稍凝重的语气,景行止也隐约猜测玉轻尘知道了一些什么,“今天九叔将代表整个青冥居的玉佩给了我,并且叮嘱了一句话。”
“什么话?”玉轻尘盯着景行止,问。
“九叔让我护着风清持。”虽然透进房间里面的月色不是很明亮,不过景行止还是知道玉轻尘正在看着自己。
玉轻尘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而且,当时我问九叔他和风清持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九叔说了什么吗?”说到这里,景行止的语气怪异而又复杂。
玉轻尘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九叔说风清持差点儿就成了我的九婶。”景行止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是带着怪异和无法相信。
玉轻尘却是沉默了,没有说话,清冷的眸色微微深了几分。他知道,亦澈的这句话,是真的。
小风和亦澈之间,以前应该是有感情的,甚至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风都没有放下亦澈。
不过,让他比较好奇的是,小风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安阳城,而且,亦澈也从未去过安阳,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不知为何,玉轻尘忽然想到自己上次查到的消息,小风是在近一年前突然性情大变,与之前的她相比,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行止,一个人如果性情大变,行事作风一朝改变,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原因?”玉轻尘忽然开口,眉梢微微蹙起,清冷的眼瞳神色越来越幽深,在幽暗的房间里面,那双眸子甚至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神秘莫测。
听着玉轻尘的话语,景行止微微一愣,“是风清持么?”
“嗯。”
“要么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性子转变,要么……”说到这里,景行止的声音忽然严肃认真了几分,“就是被其他人代替了。”
玉轻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风清持和以前很不一样么?”景行止问。
“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和传闻中的小风很不一样。”玉轻尘嗓音清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景行止不以为意地开口,“传言素来不可信。”
玉轻尘没有说话,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可是,小风会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个寻常闺阁小姐所会的,行为处事也很是让他意外。而且,亦澈竟然承认了他和小风之间的感情,这让他更是不解。
“算了,还是睡吧!”始终还是想不出原因,玉轻尘淡淡地道,然后又背过身去。
景行止也没有在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顶,听着身侧人不久之后传来了清浅均匀的呼吸,也颇为满足地笑了笑,也不知不觉地睡了。
行云止水。
“阁主,尹小姐来了!”刚刚通过早膳,风清持正坐在书房中看书,苍梧忽然走了进来禀告。
风清持淡然的容颜染了一分笑意,“让她进来吧。”
“是。”
苍梧离开后不久,一身玄色衣衫,神色张扬的尹洛溪便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手持书卷的风清持,冷哼一声,“装模作样,你以前最讨厌的事情不就是看书么?”以前在国子监上学的时候,翎墨可是能将太傅给气个半死的人。
风清持也不恼,将书卷倒放在书案之上,目光含笑地看着对方,朗声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这里?”
尹洛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你这么一个懒人,冬天根本就不带动的,你不来找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了!”翎墨身子畏寒,冬天基本上就是窝在自己的寝殿不带动的。
风清持只是淡淡一笑,不说话。
从铺了两层雪色大袄的椅子上起身,一旁小火炉上的紫金小炉发出开水沸腾的声音,源源地冒着热气,白皙修长的手取出两个倒扣着的杯子,分别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在尹洛溪面前,眸眼微抬,“真打算一辈子就在渚溪阁终老?”
尹洛溪稍稍一愣,握着手中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然后笑地有些意味不明地回答,“哪儿能呢,我这次就打算回尹府。”顿了一下,目光清清然地笑了笑,用颇为轻松的口吻说道:“这么多年,感情强求不来,我也应该……死心了!”最后三个字,话语非常淡薄,带着说不出来的复杂。
以前翎墨没有回来的时候未檀不会喜欢自己,现在翎墨回来了,未檀心中更加不会有别人的位置!
坚持了这么多年,固执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应该死心了。
风清持看着尹洛溪,似乎有些意意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难得你能够自己想通,有些事情若是能够放下未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