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回去好好陪陪姨母。”
周翰来了一趟宫中,走的时候又带走了来自皇后娘娘的一波赏赐。
同样的份例,还有赖家。
整个梁上里头只赏了两家,不提老百姓们津津有味儿的说道,就是周家里头,周老夫人得知这份殊荣也是高兴得很。
只是这份高兴也堪堪维持了半刻钟不到就被周翰说的给灭得烟消云散了。
果然,这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饭。
哪怕对象是自个儿亲外甥也一样。
两日后,周翰和赖云枫秘密接了虎符,悄然离开梁上。
城里彻底静了下来,但随着皇榜发放的日子逐渐临近,一股油然升起的紧张弥漫开来,仿佛只要一个点就要彻底沸腾起来。
还有不少学子实在是焦急,心中烦闷之余还往贡院走上一遭,说是有助于舒缓内心的忐忑。
发榜前一晚,当今帝后如同平日一般用了饭,正躺在床上休息时,楚越突然说了句:“明日就放榜了,阿秀就不想知道会考的头几名是谁?”
林秀裹着被子,似睡非睡的:“不想。”
“为何?”楚越半侧着身,轻轻压在她身上,声音里带着诱哄:“朕记得阿秀跟二姐关系很亲近,就不想知道二姐夫考得如何了?”
她还真不想知道。
被他念叨得烦了,林秀只得睁开眼,转身对着人:“反正明日就知道了。”
她一个有前世记忆的人,需要问么?
虽说今生改了科举制度,竞争更是激烈,但再不济,凭着二姐夫的经事稳固,考上个贡士还是能的。
楚越也并不是专程想问她这个,只是见人跟平日里不同,都不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了,特意没话找话呢。
他倾了身,两个人几乎要挨在一块儿了,浅浅的呼吸打在了脸上,楚越笑盈盈的:“终于肯理我了。”
林秀看了他两眼,翻了个身,扯上被子,嘴上打了个哈欠,就沉沉睡了下去。
反倒楚越委委屈屈的看了好一会儿,也挨着躺下了。
成亲还没一载呢,就是老夫老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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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卯时,天还蒙蒙亮,灰扑扑的,在贡院外头已经挤满了往来的学子和等着看榜的人。贡院只挂着几盏宫灯,浅浅的映照出面色肃穆、一丝不苟的守门侍卫们。
下头嘈杂不堪,不时还有哄闹传来,越是在临近放榜的时候,人越是暴躁易怒,好在有侍卫们镇压着,倒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儿。
辰时一刻,万众瞩目的贡院大门缓缓大开。
主审官,当朝右相姚大人手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从贡院里走出来,身后两队侍卫候着,姚大人一出现,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望着他手中那长长的一道皇榜,目光迫切得很。
“别急,别急,”姚右相温言安抚着。
这种迫切的心情他懂,都是过来人了,现在见到这些伸着脖子的小辈们,就如同见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亲自捧着皇榜到门口的台上,一左一右两名侍卫随即上前拉住两侧,固定在石台上,让皇榜呈倾落之状。
固定好,报给了姚右相,这才完毕。
在殷殷期盼之中,姚右相双手抬了抬,人群瞬间寂静下来,只听他道:“本次会考九百五十人,录五百一十三人,各中榜贡士于五日后参与殿试,赐鹿鸣宴。”
话落,人群一阵欢呼。
五百一十三人。
这是五百一十三人。
从古自今,就没有哪朝哪代录取贡士有如此之多的,统共不到一千人,却录了一半人,这相当于在两个人中就能出一个贡士。
前朝的举人们现在还清晰的记得,旧年在前朝科举时,那真真是百里挑一,考上功名者寥寥无几,大多数的学子空有满腹的学问,却屡屡落地,从正当年的少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暮年,科举之门依旧难于上青天。
哪怕现在还没看到皇榜上贴着的名字,但依旧让他们热泪盈眶。
等一个功名,他们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姚右相离开后,人群一下涌了上来,旁边更有侍卫捧着折子摊开,大声的念出本次被录取的五百一十三人名字。
“头名,戚金云。”
“次名,许喻华。”
“鲁伟、施东升、”
春熙街上的国舅府林侯府上,早早开了大门,辰时刚过,一家老小都聚在了前厅里头等候着报信儿的人来。
林康更是早先派了小厮去贡院门口守着。
“怎么样,人来了没,人来了没?”赵氏坐在主位上,一个劲儿的问着。
朱程兄弟两个老早就坐不住了,没等老娘问话,早就跑到了大门里亲自守着去了,说来也是没办法,谁让他们整个老朱家、林家都没有读书的人,只有这个外甥女婿争气,一路考到了梁上城呢。
一时间赵家风头无两。
上门之人更是络绎不绝,争相巴结这位朝中新贵,能一上任就得了皇后赏赐的楚帝心腹。
是的,是楚帝心腹。
尤其经过上回,朝中上下都知道皇帝看中谁,皇后就立马赏赐谁,这回前脚赵天瑜才上任,后脚皇后娘娘立马就赏了数不清的珍宝贡品下来,这不是心腹是啥?
赵家兄弟的真实身份,除了跟随着楚越身边的几个老人和前朝的重臣,大都是不知情的,就是知情者也不敢妄谈及前朝那些忌讳的事儿,是以这样一来,人人都只当赵寺卿是楚帝心腹之人了。
赵天瑜刚上任大理寺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惹人注意,如今被打上了楚帝心腹的标签,闻讯赶来的老百姓都快把他淹没了。
人们就是这点子爱好,围在大理寺门前不为了看审案,而是冲着寺卿大人指指点点的。让赵天瑜脸黑如墨。
作为一个有封地有宠爱的前朝皇子,赵天瑜见过的、用过的数之不尽,宫中的赏赐他压根没放在眼里,还跟送东西来的宫人们说过好几回,请他们回禀皇后娘娘不必再赏赐了。
他只是想安安生生的挣钱养着胸无大志还性子纯善的幼弟罢了,并不想多生是非出来。
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成为楚越的心腹的。
这点不止他明白,楚越也明白。
宫人恭恭敬敬的福了礼,说要回去禀报皇后娘娘才是。
赵天瑜以为这事已经揭过了,谁料下回宫人们依旧我行我素的把东西搁在赵家,一同的还传达了皇后娘娘的话。
皇后娘娘可是说了,这些都是给赵二公子补身子的。
言下之意,并不是看在他的份上。
人赵二公子是谁,自然是赵天岚。
赵家只有兄弟两个,外人都是称赵天瑜为大老爷,赵天岚二公子。
赵天瑜每日都在大理寺任职,不时能见到,但赵二公子那可真是养在深闺了,到如今为止,只怕除了府中伺候的几个下人,就只有赵天瑜见过了。
赵二公子几个字一出口,就是赵天瑜都愣住了。
感情,他这被文武百官视为楚帝心腹还是托了他那个胸无大志、性子纯善的幼弟的福?
此时,周国公也被人窜唆着进了宫。
这几人包括前楚家军军师,如今的淮安侯府赖侯爷、淮河郡郑大河将军,姚右相、钱尚书等等,都是闻讯了楚帝任赵天瑜为大理寺卿,而如今更因为皇后的大加赏赐被闹得沸沸扬扬的说他是楚帝心腹的传闻。
他们都是知晓赵天瑜真正身份的人。
在赵天瑜上任第一日开始,他们就有心想阻止,但楚帝圣旨以下,既成事实,绕是他们也无力更改。
说白了,他们只是君臣,即使担忧有些话也不好说,但周国公周翰就不同了,他既是陛下亲封的国公,更是陛下的表哥,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人选。
周翰在御书房等了一刻,就有平安过来请他入了内室。
“表哥来找朕是有何要事?”楚越开门见山的问了。
前两日贡院那头已经送了案卷过来,这次主审是以姚右相和钱尚书为主,周翰和兵部曹尚书、都卫都只是从旁协助,临华殿那头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楚越相信,若非有事,他这位向来通透的表哥是不会来找他的。
“国公爷请用茶。”平安还亲自捧了茶盏过去。
周翰微微颔首,这才回道:“确实有一件事。”
他便把赖侯爷等人的忧虑说了。
余下几人都是楚越的心腹,他们对楚越任用赵天瑜还是十分担忧的。
这赵天瑜不止是前朝手握重兵的皇子,其谋略武艺也是上等,予了他高官,再有如今朝堂上不少的前朝官员,万一赵天瑜还抱有光复前朝的野心,与前朝官员们串联起来,那可就是养虎为患了。
御书房里寂静得很,只有袅袅熏香在升起,是龙涎香的味道,很是让人沉寂下来,楚越看着他,手指在御案上轻轻点了点,一下一下的敲声在房里回荡,只见他嘴角轻抿着,笑意一闪而过,沉声道:“表哥觉得,如今朝上的官员可有哪些成了气候?”
周翰被问得一怔。
随即回道:“这倒是还没见到,不过那些前朝官员与我朝官员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
正因此,姚右相等人才会担忧那些前朝官员会跟赵天瑜重新联络在一起,等真的勾结在一块儿了,可不就成气候了?
再则,如今建国不过两载,时日还太短
像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似的,楚越安抚他:“表哥不用担心,赵家兄弟并无推翻圣朝,光复前朝之意,我圣朝泱泱大国,何曾惧怕一个前朝的皇子而已,赵家的江山,早就亡了。”
赵天瑜很识时务,也认得清现实,这才是让楚越放心的原因,虽说人心易变,凡事都有例外,但他尽掌天下之势,有这个自信把赵家兄弟握在手里。
新朝已立,大势已去,所有的动静儿都翻不起水花了,随着时日渐深,大圣的恩泽泽陂天下,就算赵家兄弟有这个意思,也会为万民所唾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周翰被他身上那股油然升起的气势一怔,愣神过后,也笑了起来:“陛下说的是,是我们多虑了。”
聊完了公事,楚越也象征性的问起了其他,“姨母近日身体如何?”
周翰也道:“娘的身子骨一贯不错,喜欢热闹,前两日还在家中办了个赏花会,请了满梁上城的夫人姑娘们呢。”
周老夫人身份高,她身为楚帝的亲姨母,关系又一贯融洽,不仅有一个当国公爷的儿子,自己也是楚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周家一传出风声要办赏花宴,整个梁上城的夫人都给面儿的带着姑娘们去了。
其实不止是为了给周老夫人面子,各家夫人们都有些小心思。
梁上城五位国公,到如今还没成亲的唯有周国公一人。
且周国公地位高,年纪轻,模样还周正英伟,周家也并不是甚穷家小户的,资产颇丰,就更让人趋之若鹜了。